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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河在四川省文联座谈会上的发言

日期:1957-5-16 作者:四川, 流沙河

四川、流沙河

流沙河的发言摘要(在四川省文联5月16日座谈会上)

流沙河发言,他说,前几天开会没有来,因为象惊弓之鸟,要看天气。我的发言有顾虑,怕调子不合某种规格,如有说得不妥当的地方,请善意批评。

关于对“草木篇”的评价

他首先谈到对“草木篇”的评价问题。他说,前几天看了李亚群同志的发言,尽管个别论点有出入,但自我批评的精神是非常好的。其中有好些情况可以理解,李亚群同志来成都不久,和文联的同志接触不多,虽然有些了解,但都通过间接汇报。在这样的情况下,对“草木篇”的批评就出了些毛病。我认为“草木篇”是不好的。最初我抵触,原因有二:一是主观上的,我写了一首诗,每字的意思是否如何如何,象报纸上说的,仇视人民,仇视现实。我觉得生活中有某种东西我看不惯,我要用笔来刺它一下,说它不好,当然想不通。二是客观方面,一开始那种棍子式的批评,有好多东西超出文学批评范围,当然引起人的反感。在比较长的时期以后,同志们说我写得不好,要不得,我同意。但也必须说明一点,我说应受到批评,并非说应受到棍子式的教条式的批评。关于我的作品与错误性质,直到现在我仍不同意很多说法。例如,我不同意新华社记者程在华所写的通讯中说的:“作者流沙河在诗里宣扬对现社会的不满情绪”,这几个字,我觉得有解释的必要。这里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对社会主义制度不满;一种是对现实社会中某些东西、某些人不同意。如果属于前一种解释,不同意;属于后一种解释,同意。同样,李亚群同志在政协发言中谈到“草木篇”一节,我也不能同意。这一节说:“草木篇是反映了仇视现实,否定现实,宣扬孤傲思想的作品”,理由也象我在前面说的一样。另外,有好多文章,动辄加我以毒草的帽子。我觉得,界限应划一下,是否所有犯错误的作品都叫毒草。我觉得,在文艺作品中并非只有鲜花毒草,有些有错误的作品不算毒草。反社会主义的、反人民的、反祖国的才算毒草。我觉得“草木篇”中有孤傲离群情绪,应受批评。但直到现在,我不承认“草木篇”反人民、反社会主义。说它是毒草,为时过早。

关于报纸刊物上对“草木篇”的批评

谈到关于报纸刊物上对“草木篇”的批评,流沙河说:前天看见成都日报上张默生写的短文,我同意他说的对“草木篇”的批评“跃跃欲试地把文艺思想问题引渡到政治边缘。不少人感到这次批评,不是自下而上,而是自上而下发动的。”我不同意有人说的批评是基本上对的,只是方式有点粗暴。我认为这一批评不仅是教条主义,而且是宗派主义,仅仅是教条主义,行之不远。教条主义所以有力,宗派主义撑腰;教条主义是理论派,宗派主义是实力派;教条主义在前面,宗派主义作后盾;教条主义冲锋,宗派主义供给子弹。在没有被批评前,我做梦也想不到人们会对我如此敌视,我也不能够看出我的作品的毛病。当然,“草木篇”被批评的前几天捱了一顿,这就是向成都日报记者晓枫谈整个文学正在解冻的问题。我的话是:“要是没有党中央提出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刊物是办不起来的。诗歌的春天来到了!不单是诗,整个文学也一样,正在解冻。”以后,常苏民同志听有关方面说我这话不对,把过去否定了。我说,话没有错,对任何一字负责,但随后四川日报就抛出两篇文章,一篇是春生写的“百花齐放与死鼠乱抛”,说这是对现实的歪曲,认为象“吻”这类东西应冻结;另一篇是金川写的“从坟场和解冻想到的”,认为这是把过去成绩一笔抹杀。我写了反批评文章,报社未发,但打了若干小样,内部发行。石天河、储一天也写了文章。请常苏民同志找伍陵同志把稿件刊出,在一天内找伍陵同志三次,终于碰壁。不久前看文汇报上许多人在谈“解冻”,黄裳写的一篇通讯的题目叫“解冻”。我那时说,诗歌的春天来到了,我说早了;我说整个文学正在解冻,说错了,是正在结冰。

流沙河说,据统计,“四川日报”、“成都日报”、“草地”上共发批评“草木篇”文章二十四篇。发展到“草地”2月分上刊出的黄鹿鸣写的“草木篇书后”是高峰,这篇文章是声讨宣言,提出了很多问题,可以看成要组织更大规模的第二期围剿。为什么整个批评这样发展,这与曦波写的第一篇批评文章“白杨的抗辩”有关。这篇文章不能叫诗歌批评,而是人身攻击和政治恐吓。起初不知道是李友欣写的,后来才知道。这篇文章从我的身材说到手臂,说我是蛇样的身材,丝样的手臂。还说我有媚态。我缺乏脂肪,说身材还有所凭,说媚态查无实据,我在文联因为缺乏媚态,因此捱了很多的打击,至今也无媚态。还有一句,从小看见我如何,我与李友欣同志1952才认识。这话暗示,我有政治问题。这篇文章后面更不象话,说“假若你仇视这个世界,最好离开地球。”翻出来就是叫我自杀。“不想活,你去死”。因此以后的批评文章敢于给我带政治性帽子,如敌视人民,仇视现实,不满社会主义,自取灭亡,自绝于人民。最后要追查我的历史,追查我的家庭出身。我出身封建家庭,是我的不幸,把我的不幸列为罪过之一,能批评到如此,很残酷。1951年我就在川西日报上受过批评,那时是十八篇批评文章,那些文章赶不上这次猖狂,那时的教条主义给我戴三顶帽子,说我污蔑农民,因为我描写的农民中有李逵式性格的人;说我污蔑解放军,因为小说中有解放军剿土匪未剿着;说我污蔑工作干部,因为小说中有工作干部不工作,只教群众扭秧歌。而且那时没有一篇文章敢于要追查我的政治历史。“草地”三月号发表田原的“在争论中所想到的”那篇文章,不知文章怎样发出来了。象田原,1951年打了我一棒,那时他未成为“理论家”,写的是“读者来信”。我不知谁授权田原在文章中追查别人的政治历史面貌,但田原要如此说也非偶然的。这使我联想到契诃夫笔下的普希里别叶夫中士。

不仅如此,为“草木篇”辩护的人全受了打击,后漾、黄泽荣(即晓枫)、沈镇,还有自贡市文联的李第为“草木篇”辩护,拿回去斗争了一下。甚至批评“草木篇”的人,也要受排挤,这不仅排斥异端,而且排斥站在一条战线上的人。文联召开的第一次讨论“草木篇”的会议,李累说为反动腐朽的作品辩护,站在什么立场。第二次讨论会上萧长濬认为“草木篇”宣扬个人孤傲,但对作者未保护,一棍子打死。李累站出来说,对待这些东西就要一棍子打死。这就是不仅排斥异端,而且排斥异己。如何给“草木篇”辩护者以打击,难道能昧着良心说仅系理论思想上的教条主义。我看系连坐法,九族皆诛,为“草木篇”辩护的人都脱不倒手,捱了打不许叫痛。曦波发表“白杨的抗辩”的当天,我给四川日报写了一封信去,六百字,第一点,指出曦波文章系人身攻击,我对这表示抗议;第二点,“草木篇”是好是坏,让群众展开实事求是的讨论。这封信没有登,也没有退,最近又去信问,说清出即退,是否这信作为流沙河材料往上交了。如何现在还不退信,捱了打不准人叫痛。

关于与批评“草木篇”同时进行的一些批评

流沙河说,“草木篇”受了批评,好象一错之后,千错万错。他接着叙述了洪钟写了“斥多妈妈论”来批评他在文联创作会议上关于诗歌创作的发言,甚至远在上海的姚文元也写文章批评他。重庆日报批评了他发表在“红岩”1月号上的“街灯”,“星星”的补白和编后记也受到批评。

他说,其所以如此,与李累有最密切的关系,李累说过,“草木篇”有王实味的“野百合花”气味,过了不久,成都果然出现了一个作者写的这样的文章,把“草木篇”与王实味、胡风相提并论。李累不但这样对待我,而且在内部搞我。团内开会批评我——那时我还是团员——把报纸上的帽子给我戴,而且外加反苏、反共、反人民,会上有党员,有常苏民同志在,不加制止,为何如此颠倒黑白,叫人痛心。

流沙河叙述他发到别地的信被追回,李累叫他把读者写给他的信交出,他说,这是剥夺我的通信自由。他还说,李累在团内开的会议上,大喊大叫的斗争,说,你退团,退吧,在群众中搞,而且把你的言行公诸报端。我的包袱不去掉,不敢往外走,请看宗派主义猖狂到什么程度。

流沙河叙述了他最近写的一首诗“火中孤雁”的遭遇,他说,不能把“火中孤雁”与对批评“草木篇”的不满联系起来。他说,“火中孤雁”是一首保卫和平的诗。

关于今后的批评,他提出三点建议:一、作品和作者不能划上绝对的等号。作品都代表作者但不能代表作者全人,正如我在写“草木篇”前两天,我还写了“寄埃及”。此外,对同志和对敌人的界限要划清。二、政治问题和思想问题要划清,批评作者时还要保护作者。三、对反批评文章不能压制,报社收到很多言之成理、持之有故的反批评文章未发出,刊出的一篇文章水平很低,是故意拿出来作箭靶的,这样作,报社是错误的,报社还未就这个问题表示态度。

他还要求领导上来和他和其它几个同志谈一两个夜晚,增加上下之间的了解。

(原载1957年5月17日四川日报)

来源:《四川省右派言论选辑9》(内部文件,只供领导同志参考,请勿外传和翻印),中共四川省委宣传部办公室编,1957年8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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