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1961-5-31 作者：刘少奇
刘少奇现在各方面的矛盾，工业、农业的矛盾，文教和其他方面的矛盾，集中表现在粮食问题上。总而言之，人人都要吃饭，城里人要吃饭，乡下人也要吃饭，读书人也要吃饭，我们“做官”的人也要吃饭。而且，城里的人比乡下的人还要吃得多一点。人不只是吃饭，还要吃肉、吃油、吃鱼，要有副食品。没有那些东西吃，即使粮食不减少，身体也要坏。……
现在的问题，就是马克思讲的一句话：任何一个社会“能够投于工商业上面而无须从事农业的劳动者人数……是取决于农业劳动者在他们自身的消费额以外，能够生产多少的农产物。”也就是说，要看农民生产的东西，在他们自己吃用以后，还能够提供多少粮食、肉类以及其他的工业原料，才能决定这个社会可以拿多少人去从事其他的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所谓其他的物质生产，主要是工业、交通，精神生产就是文教。农民提供的粮食少，就只能拿出那么一点人；提供的粮食多，可以拿出的人也就多一些。农民吃了以后剩下来的粮食，就是我们所说的商品粮。有多少商品粮，就可以办多少工业、交通运输业和文教事业。比如这个时候横竖是没有饭吃，办工业也好，办学校也好，都没有办法多办。在中国历史上，地主阶级挤农民的口粮，贫农是糠菜半年粮。本来农民是拿不出那么多的商品粮，卖到城市里面来的。地主阶级把它挤出了一部分，那还不是挤的农民的口粮。现在地主阶级被我们打掉了，是我们在挤农民的口粮了。现在是城里人，也就是我们，跟农民争饭吃，争肉吃，争油吃，争鸡蛋吃，争棉花，争麻，等等。很多东西统统被我们收购起来，农民很不高兴。这样一来，就使工农联盟发生了很尖锐的矛盾。这个矛盾不解决是很危险的。它对我们的无产阶级专政，我们的国家，甚至于我们的社会，能不能继续维持和发展下去，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总起来讲，就是工业、交通、文教都办多了，其他方面用的人多了，非农业人口搞多了。农民养不起这么多人，非减少不可；不然就要同他们争饭吃，争肉吃，争油吃。这个问题到底还有什么考虑的余地没有呢？我看是没有考虑的余地了。就是说，工业战线要缩短，农业战线要延长。这是毛主席在庐山会议就讲了的。现在不是工业战线踏步和前进多少的问题（某些部门可能还要前进一些，比如石油），而是要后退一步。……后退好了，就可以把比例搞适当。工业战线、文教战线延伸得太长了，缩短一点，向农业的比例就适合了，就可以和农业并举，一同前进。不然，农业不能前进，工业和其他各方面也不能前进。
为什么搞成这个样子呢？我看，在农村里面，我们的工作有缺点、错误，也有天灾；在城市里面，在工业上面，我们的工作也有缺点、错误。两个方面都是高指标。农业上面的高指标、高收购等等，这是从中央起要负责的。工业上面也是高指标，横直要那么多钢，那么多煤，那么多交通运输。文教也是这样。结果，把原材料和各种东西都搞到这些方面来，其他方面就没有了，势必挤了农业和轻工业。应该说，这是我们工作中间的缺点错误。
这里提出一个问题：这几年发生的问题，到底主要是由于天灾呢？还是由于我们工作中间的缺点错误呢？湖南农民有一句话，他们说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我也问了几个省委书记。我问过陶鲁笳同志：在你们山西，到底天灾是主要的，工作中的缺点错误是主要的？他说，工作中的缺点错误，是造成目前困难的主要原因。河北、山东、河南的同志也是这样说的。其他一些省我没有问。总起来，是不是可以这样讲：从全国范围来讲，有些地方，天灾是主要原因，但这恐怕不是大多数；在大多数地方，我们工作中间的缺点错误是主要原因。那么，我们改正了这个缺点错误，不就好了吗？有的同志讲，这还是一个指头和九个指头的问题。现在看来恐怕不只是一个指头的问题。总是九个指头、一个指头，这个此例关系不变，也不完全符合实际情况。我们在这个地方要实事求是，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搞好了就是搞好了，有成绩就是有成绩，有一分成绩就是一分成绩，有十分成绩就是十分成绩，成绩只有七分就说七分，不要多说。我们这几年确实做了一些事，也做了一些事情是不见效的，问题就是搞多了。因此，回过头来讲，这样一些缺点错误，并不牵涉到总路线、人民公社和大跃进这三面红旗的本身，而是我们在执行总路线、组织人民公社、组织跃进的工作中间，有很多的缺点错误，有严重的缺点错误。最近发生这样的问题：不仅农业减产，工业生产也落下来了。如果不是严重问题，为什么会这样减产？为什么要后退？难道都是天老爷的关系？说到责任，中央负主要责任，我们大家负责，不把责任放在那一个部门或者那一个人身上。我们现在是来总结经验。好在我们现在能够回头，能够总结经验，能够改过来，还不是路线错误。但是，如果现在我们还不回头，还要坚持，那就不是路线错误也要走到路线错误上去。所以，在这个问题上，现在要下决心。
由于我们没有经验，或者经验不够，这些缺点错误，至少有一部分是不能避免的。农业方面过去我们没有碰过这样的钉子，没有这样减产过，这同苏联是不同的：苏联土改后减产了，我们土改后没有减产；它合作化减产了，我们合作化没有减产。我们极力想使中国的农业不要减产，也想吹一下子，说可以避免减产；看来，我们现在要减一次产。人家有了经验的，我们自己没有搞过，还得碰一次钉子。工业方面，苏联第二个五年计划的时候也搞多了，搞快了，也发生过此例失调。大概在东欧这些国家，第二个五年计划也是比例失调，重工业搞多了，结果引起波匈事件。我们中国也是在第二个五年计划当中出了些问题。所以，也不要笑人家，人家有经验，不等于我们有经验。我们的这些缺点错误，从一方面来讲，有些是不能避免的；从另一方面来讲，可以避免一些，可以早一点发现，早一点转，这是可能的。我们转慢了一点，问题发现得迟了一点，所以，损失比较大。但是，现在转过来还不迟。现在，我看在座的同志应该是有经验了吧。饿了两年饭还没有经验？铁路还要修几万公里吗？小洋群还要搞那么多吗？工厂还要开那么多吗？还舍不得关厂吗？还舍不得让一部分工人回去吗？招待所还要盖那么多吗？恐怕应该得到经验教训了。全国的农民饿了二两年饭，城市里面的人也饿饭，全党、全国人民都有切身的经验了。现在要回过头来考虑考虑，总结经验，我看是到时候了，再不能继续这样搞下去了。
现在就是要下一个很大的决心，减少城市里面的人口。当然，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有些工人会搞不清楚。但是，只要很好地向工人进行说服动员工作，我想是可以说得清楚的。而且现在有些中、小城市，已经有这样的人，看到农村分了自留地，农民又养起猪来了，养起鸡来了，呆在城市里面吃不到肉，吃不到油，吃不到鸡蛋，他就愿意回去了。到了今年下半年农民的自留地有了收成，副食品也比较多了，某些乡村里面的生活可能比城市里面要好一点。现在有的地方就已经发生了这样的情况。农村形势更加好转，动员工人回去就更容易。当然，还会有些人是不愿意回去的，一定要很好地做动员说服工作。对回去的人，要安顿得很好。有些人回去如果没有粮食吃，要带一部分粮食去。各级党委、各部门的负责人要亲自去组织一下，切实把这项工作做好；动员一下，不要把它推给劳动调配科科长作为一般的劳动力调配来搞，以为那么一调问题就解决了。从城市里压人口下乡，也可能发生一些事情，如果做得好，可以少发生一些。
乡村里的农民家庭手工业，大多是半农半工的，发展这种家庭手工业，并不会妨碍农业。乡下还有一些手工业工厂，农闲开工农忙停工，它又供应产品，又不妨碍农业，也是可以办下去的。比如湖南宁乡县的耐火材料厂，原来有1000多人，最近还有800多人，它附近有煤炭，每年在农闲的时候搞三四个月就行了。这种季节性的东西，今后还可以搞，主要是搞轻工业，搞一些农民生产同生活所必需的产品。一定要搞轻工业产品，才能有东西去换农民的粮食、猪肉、鸡蛋等等，没有东西换是不行的。现在农民急需锅子，急需木桶，好多东西急需，你如果有这些东西，他们是愿意把粮食、鸡蛋卖出来的。现在连洋火、咸盐都不能满足农民的要求，你怎么能收购到农民的东西？农民现在是没有，有了也收不到。所以，现在要加强农业战线，还要加强轻工业这条战线，真正执行毛泽东同志提出的农轻重的方针，重工业战线不能不缩短。缩短多少？还要具体研究，但是，一定要下这个决心。文教战线也要缩短。××同志说，要发一部分粮食养架子猪，我看要先发一部分粮食养母猪、母鸡，生点小猪、小鸡卖给农民。现在农民急需小猪、小鸡、小鸭，有了小猪、小鸡、小鸭，才能有架子猪。要首先搞这个，从这里下手。不然，架子猪也没有了。
城市里头这样大大缩减，有些工厂要关，特别是一些小土群以及还有一些小洋群要关。以后再要开，也要尽可能地进行技术改造提高劳动生产率，把机械化的程度搞得比较高。这样，就可以少招工人，吃饭的人少，而产品还会多一些。××同志讲，粮食问题解决了，小土群这些东西可以搞。恐怕现在相当难，以后就是要有比较高的劳动生产率和技术水平，才向农村里面招工人，不然，招来了，又是这样。
在这里，我要讲到美国的情况。美国现在有1．8亿人，农业人口不过1500万，约占10％；而农业劳动力只有600万，其中300万搞粮食，300万搞畜牧业。它的这一点农业人口，除了能够提供1．8亿人的粮食、肉类、原料、棉花以外，还有剩余的农产品和原料出口。美国的强大，我看它的基础就是这个。美国人吃饭，粮食吃得很少，平均一个人一年只吃一百六七十斤粮食，而肉也吃到100多斤。它的农业劳动生产率这样高，因此它可以用90％以上的人来搞工业和其他事情。假如我们能够达到美国这样的比例，我们这个国家的强大就可观了。世界上解决了农业问题的国家不多，所有社会主义国家，这个问题都没有解决；资本主义国家中，解决了的也只有那么几个国家。所以，农业是基础。
这里有个农业技术改造的问题。有同志讲，美国的农业劳动生产率为什么高呢？第一是机械化程度高，第二是化学肥料多。此外，它有那么多肉吃；牲口多，粪肥也就多。它的水利也比较好。我们的工业到底能够搞多少，文教到底能够搞多少，要看我们的农业在以后能够提供多少粮食、肉类和其他的东西。
如果从提高农业劳动生产率这方面来看，恐怕农业情况的改变就不会是很快的。我看不是三年五年，而是要有十年八年才能见效。在十年八年内，只能从农村里面招很少的人，而且要等机械化程度比较高了，才能招，决不能一下子从农村里面搞出很多人进城，来了又退回去。以后再不能那么想了。在这个问题上，本来我们是有过一些经验的，这回又有了一次经验，以后就不要再重复这个教训了。如果不是这样，来了以后还得回去。这是没有面子可讲的，不管你的威信也好，面子也好，感情也好，都不行。因此，恐怕这一回只能下这样的决心。
至于工业方面的技术改造，以及农业方面的技术改造，都要注意把各种比例关系安排得适当。所以，速度不能太快了。我看过去是有点性急，用不着那么急嘛！比如钢铁，按照客观规律在一定的条件下，它只能搞那么快，搞那么多，鼓足干劲，力争上游，能够搞那么多就是那么多，不能太多了。现在的问题，就是一个关厂、并厂、缩小规模和从城市压人员下去的问题。人下去，还要有具体的安排，各部门都要搞，现在就要下大的决心。会不会一下退回去退得太多了？看来恐怕不会退得太多的。即使下去多了，再招起来，我看并不很困难。对于这一方面，有些人还有点认识不足，还舍不得，还下不了这个决心，这恐怕是当前主要的问题。
这几年，我们的成绩还是大的。问题也的确不少，有些地方是问题成堆。如果这次下了这个决心，问题可以解决，我想前途还是光明的。所以，还是那三句话：“成绩很大，问题不少，前途光明。”现在要解决的问题很多，中间有个中心的问题，总的问题，就是要坚决缩短工业战线，延长农业战线和轻工业战线，压城市人口下乡。各位同志还可以想些其他的办法。解决了这个问题，再加上贯彻执行十二条、六十条，农业方面就可以好转。农业方面好转了，工业就可以好转，市场就可以好转。整个国家的情况好转了，才会出现心情舒畅、生动活泼的局面。现在我们的心情怎么能舒畅呢？农民不舒畅，工人不舒畅，我们的干部也不会舒畅。
《批判资料：中国赫鲁晓夫刘少奇反革命修正主义言论集（1958.6－1967.7）》（北京：人民出版社资料室，1967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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