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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辉遗书

日期:1967-3-20 作者:刘文辉

刘文辉

〖刘文辉(1937~1967),工人,1966年10月初向全国14所知名高校寄送万言传单《驳文化大革命十六条》,11月26日被捕。1967年3月23日在上海被枪毙。〗

三月九日(下午)四时许,我在法警强力驯逼之下,在不大于五平方的私堂与外人隔绝,由检察院一人给我检察院起诉书,五分钟后仍由他代表中级人民法院宣判我死刑,立即执行。仅隔二小时左右,高级人民法院就传出驳回上诉、维持原判。事实上,我的上诉书刚写好,高院高明未卜先知,如此猴急,只能证明我使他们十分害怕,惟恐我多活一天来反抗他们的残忍,此外说明披法袍的法者是多么遵纪守法啊!庄严而郑重的法律程式手续总是到处被他们强奸。

此遗书一定要保存好,让我死得明白。我说它是私堂并不污诬它。我的亲人,我将死去,我为什么被害,因为我写了二本小册子:《冒牌的阶级斗争与实践破产论》、《通观五七年以来的各项运动》,此稿被红卫兵抄去。另一本是传单“反十六条”,其中分类分条为:“穷兵黩武主义的新阶段”、“主流和曲折”、“敢字当头,独立思考,反对教条,自作结论”、“论群众在切身痛苦中教育自己”、“反对毛的阶级斗争理论”、“正确对待同胞手足”、“区别对待党团干部”、“警惕匈牙利抗暴斗争的教训”、“民主主义者在抗暴斗争的旗帜下联合起来”、“关于自杀与拼杀”、“武装斗争的部署”、“里应外合”、“知识分子问题”、“主张部队研究它批判它”。此传单是由忠弟投寄出了事故,也正是我被害的导线。你们瞭解我的情操,它可以用诗概括:“从诬‘反、右、坏、修、资’,非资非奸非乖暴;反右幸尝智慧果,抗暴敢做普鲁米;锁国应出土玄奘,焚坑犹落揭石子;今赴屠场眺晨曦,共和繁荣真民主。”我是个实行者,敢说更敢做。如今就义正是最高的归宿。我在经济上对家庭大公无私,在政治上为祖国大公为人。这正是你们有我而自豪之处。所以我要求你们不要难过,不要从私情上庸俗地赞扬我,应明智些,不因当局的压迫、愚弄而误会我的生平。我相信死后我国的民主主义者、共产党中的现实主义者朝着世界潮流行驶。中国是会有希望的,那就是民主、自由、平等。

毛作为个历史人物对中国人民是有功绩的,但自55年后就转化到反动方面去了。整个世界在变化,但他竟这样昏聩、刚愎自用、居功自傲,自诩为救世主,以至内政、外交竟是乱弱难定,估计越来越冒险,将成为我国家的灾星。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正是强制人民服从己意,清除异己,其方式退居幕后,暗施毒箭,指使亲、宠、奸,把天下搞得昏天暗地,愚弄群众,混淆是非,独夫欲名,玩亿万性命,冒天下之大不韪,孤注一掷,拼其伟大理想之实现。

我坚决反对锁国排他主义、军国主义、反民主自由、反经济实业、焚书坑儒主义、阶级斗争恶性报复为奴役人民的手段,反对所谓解放世界三分之二的人民之谬论。所以作为匹夫有责,我就愿意敢与毛斗争。这才是死得其所,重于泰山。我的家庭不要因悲痛、受侮辱和受迫害而误解我,不相信我。我的正义行为一时不易证明就留待后日吧!外甥们成长吧!要相信烈士遗书的价值。我的血不会白流。请把我的诗与血铭刻在烈士碑上,不要枉我此身。视亲人能见到我立碑的荣幸。等毛政权倒台后,作为烈士的我必能恢复光荣,洗涤家庭所蒙受污垢。我在第一所(注:上海第一看守所)1211,在沪监牢号167(761号)。我的手与脚被铐着,不准我写信和要求见亲人。此遗书是写上诉书时偷写的,请秘密妥善保管。

请你们将此书交给我弟弟,另有我诗词七首分别收藏在衣服中,其中一首是:“庞然世界二疯子,毛林发作几下抽搐、几下嚎叫,踞功自傲,夸口最舵手;世界革命谈何易,漩竭急转碰石岩。迫害毛急,亿万命竟玩忽,独夫欲名,惟君命有所不受;须自主,沉舟侧畔千帆过,民意歌盖君之代,天皇战歌遭唾骂;顶礼膜拜,必战灾情势急。”有朝一日将它发表。临刑前十分抱憾,不能着手写心中久已策划的,创办一份“人人报”,开辟“层层说”专栏,其内容针对毛反动方面公布天下,切希望有人接任。

今天三月二十日阎罗殿的判官到监狱来,催我明或后(天)将开群众大会,要我态度老实,言明将视态度而改判与否。我斗争很激烈。我当然立志于“将头颅钝屠刀,血溅污道袍”,也即站着死,不跪着生。这是必然宗旨。但是我最大的遗恨是不能做更生动更重大的贡献与人民。如今我可谓风华正茂、血气方刚,更因毛江河日下、气息奄奄之际。我多么想活下去,再来个反戈一击其死命啊!我应当为祖国为人民多做些事啊!

但我确信我的上诉只能在毛政权垮台后提出,我将向人民上诉,毛的阶级斗争理论与实践是反动的奴役广大人民的;我将向先烈们上诉,毛贪天功为己功,把先烈血换下来的事业作为实现自己野心的本钱;我将向社会贤达上诉,毛焚书坑儒迫害异己、愚民毀纲、亡国亡民;我将向祖国上诉,我作为爱国志士反对毛的战争政策、毛的锁国排他主义;我将向世界人民上诉,我是个国际主义者,我反抗毛所谓解放三分之二人类的谎言野心。

我将死而后悔吗?不!决不!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从来暴政是要用烈士血躯来摧毁的,我的死证明毛政权下有义士。我在毛的红色恐怖下不做顺民,甘做义士!

辉写于1967年3月20日

来源:

刘文忠著《风雨人生路——一个残疾苦囚新生记》,澳门崇实文化出版拓展有限公司,2005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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