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1957-5-0 作者：中国科学院, 陈梦家
中国科学院、陈梦家最近报上对于“文字改革”有了许多热烈的讨论，可见从前文字改革委员会主观的看法，在民间是有很大的意见的。文改会召开了两次座谈会，还要开，会上反对的意见还不少“可见从前文改会并没有给人发表反对意见的机会，只要有机会，大家是肯说的”。这种百家争鸣的方式，从各方面各角度的讨论“文改”，对于“文改”应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我们十分高兴它争论起来了，我们也惋惜它来得迟了一些。
人民日报（1957年5月22日）载“罗隆基说，毛主席是赞成拼音化的，这样让大家讨论就很难发表意见了。”这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我觉得这样提出，确乎是妨碍了学术的自由讨论。人民日报（1957年5月23日）刊了周建人的发言，其黑字小标题是“他说文字改革问题由来已久，解放后又曾广征群众意见”，这个小标题是很错误的。周氏发言中只提到印发了若干征求意见的信，这种作法是官僚主义的。他又说马叙伦、郭沫若、沈雁冰“都曾向毛主席商量过这个问题”，这种提法也是妨碍了学术的自由讨论。他又说“解放后北京曾开过一个文字（按应是化之误）界的大会（会名已忘记），就提出过一个建议，他说的大约指在政协礼堂开的文字改革大会成立大会，只开过一次，成立了也就完了。那会上，好像有人读了拟好的“建议”，又叫开会的人在选举单上划圈子而已。周氏说：“今日在人民群众里面，赞成用拼音文字的当然有，我便是一个。”这话又何必说它？赞成拼音文字的不止他一个，文改会许多人都赞成。要紧的是：今日在人民群众里面，赞成拼音文字的当然不止一个人，而反对拼音文字的，也不止一个人。因为此故，才引起了争论。从前本来有不同的意见，但不能争起来，因为少数主持其事的人是赞成拼音文字的。总之，在百家争鸣当中，我们读到了这篇谈话，有些堵塞之感，远不如邵力子和章伯钧的舌战，来得爽快。两者之中，我们赞成针锋相对的爽快的争论。
（1）政府从来没有主张废弃汉字，也几乎没有人主张汉字要废去，主张拼音文字的人也说汉字要保存下去。
（2）政府从来没有决定拼音化方向是“文字改革”的惟一的方向；有些人说过、有些人主张走拼音化的方向，但这还是一种学术上的意见，还是值得在学术上讨论的意见，不能当作一种政策。
（3）简化汉字，从来是写字的人的要求，在长时期以来汉字就是走简化的方向的。现在没有人反对汉字的简化，也就是说，没有人反对历史上汉字一贯趋向简化的方向。现在我们反对的是：反对此次公布的方式与手续，反对所公布方案中若干简化字的不当，反对那些主持公布的人的主观主义。
（4）我们主张汉字可用，不需要也不可能用有方言性的拼音字母代替统一的汉字。汉字在应用上只有小缺点，可以改进，无需革掉。我们大家（包括主张拼音化的人在内）都还应用着这套汉字，并不觉得它有多么了不得的要不得。文字是要在实践上比较出优劣的。拼音方法只是一种方法，还没有人做试验来应用它代替汉字，就不能说它一定优于汉字。一直到现在，所有主张拼音化的人们，他们记篇记、作发言提纲、写日记还是用着他们所反对的汉字，为什么他们自己不试一试拼音文字？
（6）马克思列宁主义、要我们在实践中检验理论，在群众的意见中发现真理。拼音文字既是一个学术性的问题，就该从学术的群众的讨论中找结论，不能从某一个人偶然回答的一句话中找根据。那样作法是危险的，也是不科学的。过去在戏改工作中，一个政府负责的人去看戏（在看戏的时候他也只是一个群众），偶然说某个旦角贴片子不好看，从此就有人主张不贴片子了。这样做，摧残了艺术，对于说话的人也不好。我们在学术的研究上，尤其不可以如此。过去在中国历史分期问题的讨论中，也有人常常引述某人也是如此说的。在学术的讨论中，只有追求真理，而不应该有“人”的靠山。
（7）我们以为简字方案和“文改”工作造成了不必要的混乱，大家对此意见并不一致。因此，我们诚恳的要求，以行政命令方式公布的简字方案，也可以用行政命令方式撤回，重新慎审处理应该公布的简字。文改会的工作，是学术研究的工作，其行政部分回到政府去，其研究部分成立“文字学研究所”。
最后，有一位通数国语言的博学的老作家，很热心的写给我一封信。我觉得有转载于此的必要。
我以为汉字难学不难学，有两种说法。一是汉字难学是不说汉话的外国人的看法；二是汉字不难学，此乃五亿说汉话的人的看法。这两种看法都是对的。这是两重真理，主观的一面更是真实。因为学外国文有三部分，即声、义、形。说汉话的学汉字则声义原是懂的，只须识得字形一样便好。因此汉字对于五亿说汉话的人并不觉难，说汉字难学乃是外国人说法。别的许多事情有客观的真实，但此乃祖国文字，难易当然由使用的人自己来决定，不能一律听从外国人的看法。
其二汉字有政治作用。过去历代中国分裂，都靠汉字维系、维持过来。以后未必再要靠它，但此系历史上显明事实，不得不承认。昔鲁迅有言，国粹如要我们保存，它须得要能保存我们，汉字的确能保存我们，所以倒也值得我们保存。
凡是一种大改革，必须有正反两种理由，即一改革了有极大好处，二不改革有如何害处。汉字都说不上，改革后好处全是渺茫的，害处则甚显著。而且废除几千年用下来、几亿人习用的文字，也实在是骇人听闻的事，为全世界闻所末闻的异事。
改革汉字，如以汉字为主的办法，我是赞成的，因为汉字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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