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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翠花这几年

日期:1957-5-15 作者:文汇报, 谢蔚明

文汇报、谢蔚明

微妙的感情

好几个月以前,看了一次筱翠花(于连泉)的“活捉三郎”内部观摩演出;他扮演阎惜姣的鬼魂,飘飘荡荡出台,就像我们想象中的幽灵;在回旋起舞之间,上身始终挺直,两脚行动如风。舞姿非常优美。坐在我旁边的老艺人贯大元先生疑心他运用了跷工,垫起脚尖一看,并没有踩跷。他这份绝活,感动了很多文艺工作者:多年不演这个戏,功夫能够没有扔掉,真是难能可贵。剧终谢幕的时候,全场进发出极热烈的掌声;强烈的掌声里饱含着激情,这是近几年剧场里极稀有的现象。掌声一再催动舞台帷幕开合;但是第三次拉开幕,别人代替筱翠花出台答谢,观众多么想再看他一眼,献上激情的感谢;他没有出台,多遗憾啊!

这是很微妙的感情。如果这个故事很能说明一位老艺人和观众的关系,那就可以理解,观众是需要筱翠花的。

力不从心的挣扎

筱翠花的能戏很多。他善于塑造小市民层泼辣妇人和初解风情的少女形象;他一出台,把两只大眼睛向台下一扫,立刻全场鸦雀无声。念白甜而脆,是一绝;跷工又是一绝。他继承名师田桂凤、路三宝、余玉琴、十三旦、水仙花所传授的艺术。融合各家之长,为花旦这行树立了独树一帜的流派,他以精湛的演技,博得观众的赞誉,因而在近四十年舞台上,与四大名旦齐名。

这几年,在清规戒律束缚之下,他把擅长的东西搁下了,想另外开辟一条道路,但是他走不通。记得他排演过“气盖山河”,不上座;顾名思义,花旦如何去气盖山河呢!这在筱翠花是有苦难言的。

他和程砚秋、尚小云都合作过一个很短的时期,只要有机会演出,他从不放过。

筱翠花对我说:“不唱不行,生活没法办;别说没有积蓄,有,也垫光了。”他家里本来装了电话的,因为没有戏演,收入减少,只好通知电话局把电话拆掉。他要求北京市文化局帮助他成立剧团,文化局要演员名册。筱翠花说:“过去可以通过经历科邀人组班,经历科废掉以后,我们又不能到别的剧团去挖人,册子当然造不出,事情就这么搁下来了。文化局老是说,要安排的,等着吧!现在一年多了,还是一句空话。”

我在访问筱翠花以前,听到过他的同行表示过意见:“筱翠花这几年是被压制的,从舆论上造成四面楚歌,弄得他很苦恼。文化领导部门忘了扶持他,帮助他,这不是存心消灭花旦这朵花?就是严重的官僚主义!”

“反派”花旦废了

在戏曲舞台上,筱翠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谈起这几年的遭遇,他感慨万端:“这出戏,说是侮辱妇女;那出戏,说是侮辱劳动人民,连‘锯大缸’、‘赵匡胤打刀’都不敢演,怕担不起侮辱工人阶级的罪名。自己也惭愧,净唱这个,真对不起群众。我在旧社会学艺吃够了苦,到了新社会演戏变成犯罪;要是能够未卜先知,我就不学这一行了。别的演员能在台上和观众见面,我不能和观众见面;花旦成了戏曲界害群之马,那就不要也罢。花旦废了,我也成了废人。有一天,我到姚大夫那里瞧病,有一位演员也在那里;他和别人议论着我:‘筱翠花完了!’听到这话真难过。见了人我抬不起头来。

“程先生(砚秋)安慰我说:‘花旦这门丢不了。您老是这么愁下去,人会愁坏的。’马先生(连良)也劝我:‘别净呆在屋子里悲观,出门蹓蹓吧。’我心里实在闷,也只有跟老朋友谈谈;二年前,马富禄来看我,我把一肚子的苦处都跟马先生谈了,心里一痛快,我就栽倒在地下……”。

不敢去学校教课

我听说中国戏曲学校曾经约请筱翠花去教课,他没有去。我想了解是什么原因。

筱翠花说:“中国戏曲学校动员过我。培养二代是应尽之责,但是我不敢去。我的步法,听说学校就不同意:‘这么走,我们没见过。’头几年,听说学校有这么个风气:学生动不动就给老师扣帽子,可不得了!还不尊重老师的技术,说是老一套。现在学生有很好的文化,我是个没文化的人,怕他们提了问题回答不上来。一害怕,我只好辞谢了。”

“那几年,还有别人向于先生请教过吧?”

筱翠花说:“别人管我的路子叫做‘反派花旦’,‘反派’这两个字多不好听,谁来跟‘反派’学呢!头几年,北京差不多已经没有人演花旦戏。我瞧过京剧院的花旦戏,也不是老路子,像‘拾玉镯’,差不多全改了,这么改,那么改,看了心里很不痛快。”

我们又谈到跷工问题。他说:“跷工给废了,等于削了半截腿。有些演花旦的,眼看这条路走不通,改行学小生。‘砍的可没旋的圆’,这样的小生也难演好。大家说,踩跷不好,是野蛮落后的表现,我想不通;踩跷是表现历史上妇女的痛苦,为什么就算罪过呢?再说,在台上踩跷是一种步法,不踩跷又是一种步法。过去我学这个,整二年,打早上起来就绑跷,还用一只筷子对折两段,削尖了绑在腿肚子上,站在碗上练,要一炷香的功夫,一动弹,筷子就扎腿……旦角不许五官挪动位置,所以得这么苦练。二代演员受不了这个苦,可以不学。但是硬把跷工说成多大罪过,我心里不服。”

希望和期待

北京春意正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气氛冲淡了筱翠花不愉快的记忆;他赞扬开放戏曲剧目“大放手”的方针。他说:“舞台上的路子展宽了,我心里痛快极了。”

他开始重新被重视起来。

二十天以前,赵丹的女儿赵青拜他为师。这是他在解放以后收的第一个徒弟。最近,他又收了李慧如、邹慧兰在他的门下。他对这些青年人提出了真诚的愿望:“我没文化,不会新名词;我会的活儿都传给你们,希望你们好好地学,将来再往下传!”

这位五十八岁的老艺人向我表示,他期待文化领导部门重视花旦行,帮助他解决演出的困难,让他经常有机会登台和观众见面。(原载1957年5月15日文汇报)

来源:《批判文汇报的参考资料(二)上》(中华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研究部、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合编,解放军报社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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