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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力系同学访问钱伟长记录

日期:1957-6-6 作者:清华大学, 钱伟长

清华大学、钱伟长

党团工作本身就是宗派主义的根源!

(6月6日动力系六位同学访问钱伟长记录)

五时十分我们走进了照澜院16号,此时在钱宅南屋,钱伟长正和何成钧、徐亦庄等谈话,当我们从玻璃窗中看到了钱伟长时,他们三人的谈话即停止随之而散了。钱先生开始接见我们。

“主要的矛盾在那里?”

俞国宁首先表明了访问的目的:希望听听钱先生对这次整风的看法,及对党的工作的意见。这时却出乎意料之外,钱先生避开了我们的提问,反问了我们几个问题:你们参加了这次运动有什么感觉?你们认为学校中最主要的矛盾是什么?你们想过没有?俞说:“我感觉到这次整风运动开展得很好,青年人好像从盒子里跳出来了似的,思想更活跃了,没有顾虑,真正做到有话都说出来”。此时,钱先生好像感到这回答并不能使人满意地说:“这是一个,还有其他的,你们自己讨论吧!”接着又问:“你们想过没有?现在学校中揭发出那么多东西,根本的问题在那里?主要的矛盾在那里?”彭树梅同学说是三害,他说:“这是笼统的啰。”又有同学说:“现在大家都在讨论辅导员制度、肃反问题、教学改革、理工合校等问题,”他说,“这是问题,但都不是主要问题,你们没有想过吧,现在是该想想的时候了,不要光是和大家哄在一起,应该冷静地分析分析这些问题,为什么大家会揭发出这么多东西呢?最主要的又是什么呢?你们想想看,我也在想,青年人要独立思考嘛。”

“你们烦闷,要找题目,我要你们自己想……”

停顿了一会,钱先生继续对我们说:“现在群众的情绪是烦闷的,有话讲不出,要想发泄,但找不到题目,同学都想放,想喊,可是没有合适的题目。“弱者”(按:这是清华整风时贴出的一张匿名反动小字报)出来后,大家借此发泄了一阵,放了一阵以后,好像觉得又没有什么可放的了,但是情绪还是很烦闷的,还想找题目,你们来也是为了找题目的,可是我先说在前头,不给你们出题目,也不会给你们答案的,要你们自己想。”

钱先接了一个电话后,想了想,又对我们说:你们要知道,大家轰轰烈烈地搞,也有人在外面哭哭啼啼没人关怀。昨天,有一个大一的女同学,才十七岁,在外面哭。她出身在广东,解放前家就住在香港,母亲在香港做小学教员,小学教员在旧社会是受苦的、被人看不起的,你们是不体会的,(俞插了一句说,我是有体会的),她舅舅是广东省某县的党委宣传部副部长,这同学本身又没有什么问题,学习也很努力,工作也积极,又是代表队的,不是很好的人嘛?她的身份可以看得很清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为什么还要这样那样地怀疑她,不信任她呢?她高二时回家去了一趟,回来后,同学就不理她,她从中学就一直争取入团,结果支部通过了后来又没批准,小孩子十年(据了解是七年)没回家了,回去一趟都不许,为什么这样没有人情呢?又为什么不让人家入团呢?这事情我已经反映到团委会,现在已经一个星期了,还没有回信,再不解决,我一定要搞到团中央,团中央不管就告到党中央,我一定要搞清楚,如果出了事,再解决就晚了。”

“为什么划分“左、中、右”?分明有宗派主义!”

钱先生接着说:“我很奇怪,为什么天天在讲要团结青年,热爱祖国,但是学校里还要造成一种局面,总有那么一群人想要去感染另一群人,而且态变是敌对的,难道同学间像亲姐妹似的搞成一个大家庭不好吗?”钱说:“我是吃过苦头的”(记录者按:按我们的体会和记录之顺序,当时钱先生这句话根本不是指解放前吃过反动派的苦,而是指他亦被列入反面的一类,而遭到“攻击”之意。记忆中好像记得他说过:我的东西提出来〔指教学改革讨论中他所发表的文章〕不就给大家“反对”,“攻击”了吗?——大体如此,原话已记不清)。“为什么要造成这样的气氛呢?同学本身就存在宗派情绪,硬把人分成进步、中间、落后的,依我看,进步的也不过是口头说说,进步的人也不过会说几句进步的话,但是他们就没想到,你们是青年,最多20来岁,有的还只有16—7岁,就是落后也不过落后了3—4年,还会干出什么了不起的坏事?孔夫子说过“三十而立”,就是说一个人到三十岁才成型,在三十岁以前,青年人都是这样活泼的,寻找进步的,不是教条的,可是现在的青年都是教条主义的。”

“旧社会里学生亲如兄弟,新社会里青年没有朋友”

“同学中应该首先搞好团结,不是假的团结,停留在开个什么团结会(一笑)而是真正的团结,做知心朋友,有些同学感到来到大学后没有知心朋友,你们说说看,是不是这样的?”有的同学就说:“在自己的班上是有些同学和谁也不来往,很孤单,班上的团结也不好,工作也开展得不好。”钱伟长说:“这就要工作嘛,首先要搞好团结。以前我们在大学里时,同学之间都是亲如兄弟的,不像现在这样,现在同学之间都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有的同学感到没有朋友。青年是会变的,不要看得那么死,刘副校长不是60岁还入了党嘛,何必要硬给人按上“落后”的帽子呢?”

“青年人应摆脱“束缚””

钱先生接着说:“人不要统一化,要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特点,有人要多念书,有人要打球,有人喜欢拿全五分(他举了一个人,从一年级到毕业都是每门课90几分,名字已记得不清,反正是和钱同班的一较有名人物),有人就不计较分数,如钱三强只有几门课拿90多分,其他是60几分,不要去干涉。”

钱先生兴奋起来了,他说:“我们的青年人太不豪放了,束缚太多,我年纪比你们大得多,我就不怕束缚,人家给我戴帽子我就不戴,把它扔了,青年人就应该有这种气魄,社会和科学的进步就是靠着青年人的这种大胆怀疑创造性的精神的,牛顿也是在青年时期有所作为,要如没有青年人的这种精神,科学就不会进步了,现在的青年人这点是有些不够的了。”

要党员带头鸣放

接着,钱又谈:“党有严重的宗派情绪,可以团结的人不去团结,把人民内部的当做敌人,这样怎么能处理好人民内部的矛盾,整风的目的不是要搞乱,整风完了不能达到全面的新的团结——真正的团结,那整风就算是失败了,所以一定要注意,整风不要搞坏了团结,而是一定要搞好。”接着钱举出物理教研组(物理教研组为右派猖狂进攻的据点,党支部完全瓦解)的例子,来说明整风要能达到达样的目的——团结就好了,他说:“徐亦庄先生以前就常对我说,物理教研组的工作难作,就是没办法,大家都不听话,不团结,可是现在呢,经过两次座谈会,党员带头彻底地揭发了矛盾,把问题摊出来了,你们都看了《新清华》了吗?陈纲和张泽瑜的发言看了吧,党内的缺点只有党员最清楚,党员要不带头“鸣”别人怎么会知道呢?现在情况就全变了,刚才徐亦庄先生和何成钧先生在这儿谈起,组内团结好了,工作也好作了,二教室楼墙上的大字报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肃反中被斗的人和斗他们的党员都一起签了名,这是了不起的变化,现在物理教研组可以说是全校最团结的了。”

谈到肃反运动时钱说:“肃反斗错的几个华侨同学的控诉是应该好好听取的,每一个华侨的归国都是需要有气魄,对祖国有真正感情才行,他们都是爱国的,为什么随随便便拿来就斗,对华侨同学尤其应该慎重,他们和国外都有联系,现在又正在争取华侨回国,他们写几封信出去,影响会多坏呢?”(按:该华侨同学为右派分子,其反党阴谋,已为全校所揭露和批判。)

“容忍缺点才能团结,否则就是宗派主义”

接着仍旧谈起团结的问题,他说:“教育首先要从团结出发才能发生作用,光靠说教是不能完成任务的。”俞国宁问:“怎样才能搞好团结?”钱说:“首先要懂得容忍大家的缺点,把生活上的小缺点放在次要地位,当人犯错误时,不要一棍子打死,实际上一棍子是什么也打不死的。缺点总是有的,要容忍缺点才能团结。譬如说,小孩子做错了事,你马上打他屁股,他还是不会听话的,等他高兴的时候,再对他说:那天那件事你做错了吧?他就能接受了,教育和土改不同,土改有阶级政策,学校是个教育机构不能这样分。1950年有个毕业同学,不服从分配,骂共产党,同班同学对他意见很大,很不团结,后来他参加了一个机关工作,这个机关很好,很关心他、帮助他、体贴他,现在他是这个机关最好的干部之一,正在争取入党。这种例子很多,我们的干部应该气魄大,解放时,党中央把所有的国民党军政人员都包下来了。我们对几个比较落后的同学为什么还没有气魄包下来,还要把他们划在“落后”里,这种做法都是宗派主义的。”

钱又对俞国宁和庄人隽说:“我知道你们是干部,是吗?别的人呢?”旁边的同学们回答,有的担任课代表或是没有工作。他说:“你们担任工作,同学们提了不少意见吧(对俞说)过去你们整别人,现在别人来整你们,………当然,我是了解你们的,你们工作是很努力的。”

此时,彭树梅同学说,钱先生是否能到自由论坛上给同学们讲讲?钱说:“我们话已经说得太多了,还是听大家的意见吧!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们先讨论以后我再去讲”。

“宗派主义产生的原因,就是党团工作的本身”

钱先生又说:“宗派主义、官僚主义和主观主义是同一原因产生的,层层汇报制度,年纪轻轻的团支书,见了一颗芝麻大的问题就加上主观见解夸大了,汇报到团总支,团委会,一直到党委会。每一层加上一些干部的主观主义,到了领导上作个决议“贯彻”,灌到团支部,团支书拿了鸡毛当令箭,硬灌,肃反斗错不就是这样来的吗?党的威信很高,谁敢违反?当然就闷在心里,下面灌不通了,就作个大报告,点名点将的把同学点了一阵,有些虽没指明名字,但他自己知道自己说的话,只有谁(指团支部书记)是知道,这样一来,点到的人心里就结了个疙瘩,而那些干部却显得自己更了不起了,要废除宗派主义并不难,多让领导到下面亲自去听听看看,少作些报告就行了。”

访问者及整理者 俞国宁 庄人隽

来源:《捍卫高等教育和科学事业的社会主义方向》,清华大学新清华编辑委员会编,1957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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