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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品文:萝卜的渊源及萝卜变脑袋

日期:1957-6-16 作者:武汉大学, 邓儆民

武汉大学、邓儆民

(邓儆民:武汉大学中文系学生)

看了这题目,你便会以为我要写童话了,童话虽有趣,而堂堂的革命史考查,竟交上一篇童话来,岂非疯了?可笑!

且慢请别匆忙笑出声来,否则,倒要为人笑的。

在童话般雄伟绚丽的时代,自然要讲童话。

然而,我不是讲童话,只不过对这童话般的现实,发几声赞叹罢了。最先将萝卜和脑袋联系起来的,是斯大林同志,他把那些不用脑袋,也不愿用脑袋的人的脑袋称为萝卜给以无情的嘲笑和讽刺。遗憾得很,他又一手造成了为他自己嘲笑讽刺的东西,即将许多有用的脑袋变成了萝卜而且他自己一直都不知道。之所以说他造成了许多萝卜,是根据个人崇拜的风行,迷信斯大林的事实来说的。近日报纸上以几乎整个篇幅,雷厉风行的批判储安平思想,原因是他说了“党天下”三个字。在这里,我不愿为储安平辩护。这并非是怕为众矢之的,遭到口诛笔伐的厄运,而是我们的国家,目前还没有发展到“党天下”严重的地步。我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乃是鉴于苏联的许多“萝卜”和迷信斯大林分不开,便想到中国之“萝卜”与迷信党及“党天下”的思想在社会上的盛行不能没有一点瓜葛。我不同意将“党天下”来概括我们新社会的面貌。但我们也应当深思!

共产党人是忌讳说“党天下”的,因为这意味着剥夺了人民的自由和民主,这是不合共产党人的宗旨,违反马列主义的原则的。他们反对把这几个字加在自己的头上,也理所当然。但是共产党人不应当看也不看观赏,只要是不合自己的想法,便一言蔽之曰: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论,把他判为大逆不道罪恶滔天的罪犯,而施以绞刑。而应当高枕静卧,心平气和地仔细想一想,自己到底是不是有无半点瑕疵呢?

请共产党人注意以下严重的事实,在政权及一般的机关中,许多民主人士有职无权,当局一点芝麻大的事情都要请示党委,逐步发展到以党代政的地步。人事科(处)等于就是机关里的公安局掌握生杀之大权,而人事科大多是党员。一些不学无术的共产党人高居要职,不知司马迁是那一朝的当中学校长有之,不识俄文字母当俄文系系主任的共产党人有之……这样的事实不胜枚举,触目皆是的。反之许多高才厚德者,却蔽之蒿莱,位居下僚,北京一个老画家卖戏票的故事,是对这不合理的现象,典型而又富于讽刺意味的说明。从已揭露的事实来看,这现象已为一种普遍的现象了。这种现象反映在文化、艺术和思想领域,于是各个报章杂志,都一个板眼,一个腔调,齐声歌功颂德,不许半点非议,戏曲界八十多种戏曲被禁了;人们对马列主义经典,甚至非经典的东西,都不许怀疑,怀疑者皆以反党,反马克思主义论罪,中国青年报社更将许多绳索套在青年的脖子上,如你见一姑娘很美,第一次见了她决不能对她发生什么爱情,若发生了爱,便是一见钟情,一见钟情便是资产阶级的思想,因为按照青年报社的逻辑,无产阶级青年是先要问问她(他)是否是党团员之后再过上一年才发生爱情的。因此青年们都要禁情锢欲,见了美丽的姑娘(少年)千万不要萌动什么爱,不然就是资产阶级的青年了,真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中国青年报社的诸如此类的简单的说教限制青年个性的发展,是一言难尽的。虽然它现在正在担负着教育青年一代成为朝气蓬勃生龙活虎,有着高度的爱国主义和社会主义精神的新青年的任务;在学校里,更是把青年禁锢得透不过气来,犹如一双笼子,青年幻想的翅翼不能施展(当然并不完全如此)我是做过中学生的,在中学里公约规则之类,不下十种,特别是学校党团喜欢一些“听话”的人,也愿意培养一些“听话”之人,略有不合他们之意者,便小者开批评会,大者指着犯者的鼻子恫吓道:“反社会主义,反党”!青年一辈皆噤若寒蝉不敢“妄为”,于是许多人都合乎他们思想中的规格了,许多人在开会的时侯,都准备了一篇言词沈痛的检讨辞,许多人明明精通某一知识,偏要说一点也不知道,以示谦逊,许多人慢慢地习惯于只会使用自己的耳朵,而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脑袋,依斯大林同志的话,这些脑袋变成了萝卜,当然,决不会记得自己还有一个脑袋的。

这些萝卜是党在思想领域内过分统治的结果。我不反对党以马克思列宁主义教育青年一代,我却坚决地反对党把一些不合党的原则的东西强加在青年的身上。虽然,党认为青年的每一工作都是符合党的原则的,但,事实并不如此。党希冀青年的是像朴玉一般,有梭角,有光泽,纯洁坚韧,而现实却像一双磨输,谁能保证,这块朴玉磨而不磷呢?经过现实的磨子,有些证明了,他们确实是磨而不磷,而被磨得光滑柔和,唯唯喏喏,人云亦云,盲目的迷信党的人,也大有人在,下面便是信手从现实生活中拈来的一个例子:

“你说,三害能不能说”?

“当然能,当然”!

“为什么”?

“因为人民日报上有”。

“如果人民日报上没有说‘三害’呢?”

“那,……那……”他翻了翻眼睛:“那,……我就不晓得了……”

这是多么令人捧腹的喜剧,又是多么令人洒泪的悲剧啊!这不是萝卜是什么?!党是不愿培养出这样的人的,可伤悲的是,党竟培养了这样的信徒!

说起能否说。“三害”又能起了自刘真于六月五日在报告中忌讳说“三害”之后师生之中,马上有许多人也忌讳说“三害”了,虽然他们从前也跟着群众嚷过几声“三害”。刘真忌讳说“三害”,还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我们会看见过癞子,不独忌讳说癞而且还讳说光,亮——甚至连灯也讳说。刘真当然也不例外,也当然要一个美的名词,宋代替那些忌讳的字眼,于是,命令群众,只许说“三大主义”,凡主义者皆与马列主义并列也,于是有“三大主义”的人,皆自以为荣了。可是,终不能察,头上没有癞的人,偏要讳说癞,必及与癞有关之字眼。

然而,我究竟晓得了,在世界上还有一种头上没有癞的人也忌讳说癞,以及与癞有关之字眼了。

至于,这些没有癞子的人,是不是想有癞子一下沾来一点光彩,那我就不晓得了。然则,如今刘真等,也不讳“癞”了,不知那些为人讳的人,还讳不讳。据经验,那些为人讳的人,比讳者本人还要认真,还要巩固的。如果他们也不讳了,我除了以萝卜称呼他们的脑袋之外,再无他言了。

必须郑重声明,马列主义教研组会在一篇文章中讳说过“三害”,而提倡说什么“三大主义”,这里毫无讽刺诸位先生的意思。遗憾的是,现实是残酷的!

现在,百鸟鸣,百花放,春天降临了。

萝卜为冬季(这里没有说过去是冬天的意思)的产物,在春天也变成脑袋了,我不想讲这样的童话故事,愿大家去到童话般的现实中去,去看童话般令人惊讶的变化,去欣赏童话般的霓虹的美景。可惜,有许多脑袋仍是萝葡,愿他们早变成脑袋,我预先在这里鼓掌,高歌着……

马列主义教研室今年别开生面地要我们写一点感想,代替考查,我这一篇文章和马列主义教研室所拟的旨意,顾然不相符合,但总不失为在这次史无前例中的一点感受。既然谓之感想文,就免不了有「感想」,我想,诸位先生不为这篇四不像的文章而为难我吧?若不令我及格,请退回来,我再做一篇有八股思想的八股形式的文章,于是“五分”在望,我是很乐意的。

又想:过去回答问题,不管只自反对,只要背出了老师的,照例及格。人笑之曰:滑稽。今回答问题,不合老师之意,若也以及格论,不是也会有人笑曰滑稽了么?一幕滑稽剧在进行……

一九五七,六月十六日

来源:《武汉大学右派言论汇编》(中共武汉大学社会主义思想教育办公室,195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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