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1957-7-21 作者：重庆, 蒋仁德
重庆、蒋仁德[编者按：蒋仁德，男，21岁，共青团员，地主家庭出身，学生成份，现任重庆地质局化验员。7月22日，下午，地质局化验室召开了全体职工大会总结反右派斗争的经验，会上×××同志谈到因偶然的原因（翻阅小说）看到蒋仁德的日记上有“苏联20年后必亡”“搞毛了老子要造反，就要杀人，就要放火”等反动言论，激起了全体职工的愤怒，一致要求蒋仁德交出日记，蒋在群众监督下交出了日记。下面是其日记的摘录：在日记里这个右派分子的反党、反人民、反社会主义的狰狞面目暴露无遗。]
一九五五年五月十五日 星期日 武汉
农村吃豆饼，没有火油，学校尚吃三顿粥，农村情况可想而知，我想外国人说中国奴隶劳动有一点意思吧？
现在，我越发对现实的不满，我假如能成为作家，我必定要在今后作品中写这一点。
五月十九日 星期四
对我说来“战斗”只有这二字。
奴隶劳动的中国，我知道不会久存在的，我有一个志向，不可告人的志向——当然，现在看来我是极端“反动”的
战斗！
战斗！
战斗！……………………
五月二十八日 星期六
我是生就这样的人，对现象（状）不满，到不是歧视共产党中国，但现实使人胆寒，家乡吃豆饼，学校吃面条，稀饭。
农民地是分到了，但是和过去一样受穷挨饿，名义上解放了，但实质上是奴隶，不过现在好听一点罢了，其实剥去了地主对农民的剥削，却换上了一个寄主。
我听见这样一句：年年丰收。年年粥…………………
六月三十日 星期四
明天是“党”的生日，我恨这个生日，因为它，使中国带来了枷锁。
文体活动时大扫除，这无非迫人劳动的变种，大干部当然可抓做“工作忙”不打扫，可遭了小市民。
我现在才知道“团员”这给我带来了多少痛苦，还是做平民好。苍蝇、蚊子太多了，少数的坦克向我进攻，我抱着反坦克雷给它们回击消灭他们。
整个共产党中国到处有黑暗，不平等，只要你虚伪，不要你老实，吹拍就可以升级。
我恨共党，我恨中国制度，假如他日我等（得）志的话，我要推翻这制度，那怕用我的项血实行我的诺言。
今日束手困地校
把我一脚往下踏
把我看作无用佬。
假如他日若随（遂）我志
管叫中国半个天下满火烧
蛟龙沙滩被虾戏
他日看随（遂）凌云志
敢叫血染长江流。
〔我现在才知道团员这给我………〕：蒋仁德是一九五五年五月四日被批准入团的，距写这篇日记只有一个多月。
〔苍蝇蚊子〕：指共产党员，青年团员，和一切热爱社会主义的人们。
〔坦克〕：指当时勇于向他进行斗争批评的同学，同志们。
〔蛟龙〕：指他自己，和那些和他一样仇恨共产党，仇恨新社会和仇恨一切善良的人的人。
〔虾〕：指党员，团员和一切热爱社会主义的人。
七月一日 星期五
今天是党的生活（日），也是大家的灾日。
七月四日 星期一
奴隶制的中国就得乖乖听奴隶主说话
无聊
对我来说虽然艺术即政治的说法是不成立，但我是相信一篇艺术品比得上一张党证的。
我想。以我的毅力是能成功的，而且一定会成功的坚决会成功的，这是我的自信，我充满乐观，不过时间早迟吧（罢）了！
我坚信我胜利！
假如我胜利了，那一定会骇死他（她）们。
七月七日 星期四
听胡志明主席报告，这不过是应付吧了。
整个的世界盖满了乌烟瘴气（支那中国）。
今天我写下这样一句：为人最不易的事，一个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要有勇气，在客观条件限制的时候，要尽自己力量去克服，那怕在死亡中也要走出活路来，只要有毅力，有意志就有克不服力量，就能战胜一切，就能实现主观愿望。
当然我并不是宣扬主观唯心主义。
但客观条件可以由主观来冲破的。
一个人只有主观的判断，再加客观的结合，那一定会办好事。
我是有毅力，所以我终久信任自己会胜利的，会成作家的，假如我成为作家的话，我将在作品中向奴隶强迫制进行猛击。
当然，这可能要流血的，我要流尽最后一滴血，向他们猛击。
战斗！
战斗！
………向恶狼战斗。
当然，战斗不是简单的，我善于应付，必要时顺着它，阴违阳奉的。
七月十日 星期日
据说：明天和后天因学习反对“胡风反党集团”动员报告，故停课两天，这不过是布下重重天罗捉死雀吧了，小事大作，宗派的统治。
七月十四日 星期四
这些没用的草包、低能儿，狂据上位，作威作福，象他们这些草包怎做得事。有才人屈居下位。
——这也是“新”中国的特色，新品质，不要才能只要会吹拍。
冲破……冲破这黑暗，长夜，那怕我的头埋葬在长夜的茅草中。
奴隶中国一定会解体！！！
叛徒，赤子一定不会长久！！
明白了
我明白了我上了谁的当。
我知道了上（受）了谁的骗。
我知道
我明白………
“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荒唐的口号，使我上了当。
………………。
我已是一个被弃迫了的人
我是疯的
我看出去，世界上一切都是漆黑
啊！恐怖啊！
奴隶中国，共匪中国
啊！寂莫啊！
戈壁滩上黎明的前夕
我坚信长夜会去的
光明的日子会要来到。
但……
这是长期的，要靠我们坚苦去实现。
我————
我的现在刚是生命的春天
我要用我的鲜血冲破长夜
我要用我的头颅换得光辉的明天…………。
七月十八日 星期一
今天搞了二份小草，装在小瓶子内，有些同学即讽刺我“作家的风流”、“艺术家的清闲”，我真好笑，可怜，他们真可怜，不能了解我。
其实我用水供养二份小草是讽刺现象（实）的，讽刺某些大干部，讽刺社会。我则以小草自命的，我记起鲁迅的二句诗：“我爱我的野草，我愿等待着地下的火烧”。现在我才体现（会）这二句话的真正意义了，这也是我要题为“野火”的原因。
周树人是蒋统区的鲁迅，我要做共匪区的鲁迅，推翻这一不合理社会。我本来（是）小人物，小人，不可能做大事。故只好做小草，我现在忍受一切的西鞋大脚的践踏，冬天过后，我会长出我的缀芽使大地绿装。
小草是被人践踏的，但踏不死的，永不死的小草，一枝小草死（了）还有千千万万枝小草活着，仍能绿装世界。
虽然我象小草一样的生命，也许看不到绿装世界而牺牲了，但我不畏巨（惧），我要战斗，反抗！
回意（忆）五个（年）来饥饿交迫，我非要显（献）出生命来不可了。
死！
死！………死去………！
七月十九日 星期二
空气是严禁的，得小心的对付，必要时要说几句好话，捧棒场，以稳立场。使自己扎了根在（才）能动。
装腔作势虽不应该，但，是对付他们（的）好办法。
其他。 我也………。
我记得去年今天徬徨奔走，在飘忽中过着痛苦的日子，今年，今天我却在笼内叹泣，眼泪伴着长夜………
去年的生活是痛苦的，现在却（是）悲哀的。
我活在世上已有十九年有余了，但我懂得很少，但我懂得一点：黑暗。现在一切都可怕极了。
在黑暗中摸索，当然会碰钉子，但在青化（天）白日之下行走，也有很多意外的。我还年轻，需要生活，需要幸福的生活，我想到苦、想死，但想到大家所祈望幸福还未来时，我却不愿死，我要用我的微驱（躯）来躺在黑暗屠刀下。
七月二十三日 星期六
接家信，泪如淋，信上写“………家里困难不说了。常常吃些青南瓜麦类等食物，这十几元是向锡周哥借的………”
可恶，连饭都吃不到了。
我要哭泣，我连一个母亲都照顾不了，但我也知道是谁使人民痛苦的。我要推翻这不合理社会制度，以和平、幸福、平等社会代替。
十一月十二日 星期六 会理
生活是不易的，要吹拍，才有人信任你。但我无此福份。
十二月一日 星期四
晚上支部会上大家攻击支书和组（支）委。很好，缺口已打开。
空气太阴暗了，我要呼吸新鲜空气。
十二月十三日 星期六
我几乎恨透一切的人。
我要用我的项血换取奔流，美好的明天真正的明天。
在中国的四周都有黑暗，无论是武汉、是无锡、是西康会理，到处都是。
但我坚信黑暗不会长久的，会有一个光明，真正的光明来替得（代）。
一九五五年十二月二十日 星期六 会理
中国是“真正”自由的。
但是群众在一个艰苦劳动后在自己的休息时间内举行一个舞会也被禁止了，这才是中国“真正”的自由。
一九五六年五月二十一日 星期一 攀枝花
生活过得很空虚。
生活很枯燥没有一点活气。
每天照样看几付嘴脸，和烧杯、漏斗打交道，说着应酬的话，怀着恨恨怅怅的心里（理），做着矛盾、矛盾，矛盾的事，岂不可悲可叹！
在客观的条件下，我的性情在变迁和本质分道而驰，虽然我在小时候所不会应酬人这一弱点现以（已）去除，相反超过了同事，但小时候的耿直却在渐渐地背道而驰。
难道还会比这种矛盾更可怕吗？
我的回答是没有。
可悲！
可叹！
遗感（憾）！
我要纠正过来重立“处世之方”！
一九五六年五月廿三日 星期三 攀
又是听政治报告很无聊。
为人处世很不易，要见机行事，要临机应变，要放开又要能收拢来，要能控制自己的喜、怒、爱（哀）、乐，要……
一个人要掌握为人处世的地方很不容易掌握一二要点却容易，掌握全面却困难了。
七月廿一日 攀
对我来说，现在还是战斗，决死的斗争……！
要学会“战斗的方法”，野火，望戒之。
七月二十六日 攀
我渐渐地懂得某些红人是多么虚伪！
对红人要冷酷。
七月廿七日 星期五 攀
再冷酷一点。野火，运用你在地校的武器来吧，潮（嘲）笑与讽刺。
八月十二日 星期日 攀
现在越来越感到不对头了，周围是一篇虚伪和对我的讪笑。
庸俗不勘（堪），我的讽刺真是对牛弹琴，牛不懂。
看上去我要沉默一个时期，冷酷能到什么时候结束！？
很苦脑（恼），吃白天的饭，受黑色（夜）的精神上的创伤。
视察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好的，也许是人生观的问题吧！？……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搞的。
周围的环境，很不适合我的住下，我最好离开令人厌恶的攀枝花。
现在的社会上仍只要拍马，但我缺少这项本领，辣椒总比密桃好。
“人”这个虚伪的字眼，完全是假的。
我要战斗！
我要战斗！
出版“辣椒与密桃”。“辣椒与密桃”自编辑后出版过四期，很听到一些好评。
〔辣椒与密桃〕：五三一队（攀技花队）团地质科支部在蒋仁德任宣教委员时，编辑出版之黑板报名（蒋为主编）。
十月十五日 星期一 攀
准备写一点“闲话‘××’”，但考虑到要得罪老爷们亦无法，姑且由他。
“闲话‘××’”写后连自己都笑起来，蒙住眼睛说瞎话。
十月廿九日 星期一 攀
今天刊出我写的“答火石先生”对火石写的“（辣椒与密桃）读后感”的反批评。对这许多奴才，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有用刀斧来砍。
十月三十日 星期二 攀
“答火石先生”一文刊出后，党支部张惶失措起来。中午，开了支委会讨论这一问题。
代表党支部出席这次会议的是二个人。曾善昌没在家。连支委共六人。会议一开始，代表党支部的那个尖面猿猴就说：今天应很好听取“群众”意见，好好的检查检查。我就问他：“是否关于（乱弹及其他）的语言问题”。他的回答是：“并不如此”。我冒火了，我说：“请你是否可以代为转告我们”，他哑口无言了，只是吞吞吐吐的说：“我也不太清楚”。随后我们展开了争论，尖面猿猴避开批评与反批评问题，说我们过去发表文章，离开了主流，我即反击，指出“由于我们过去批评上当官的，所以现在你们布下的圈套，其实这是两个问题，不能混合一谈”。尖面猿猴阻止我发言，我就说：“有理由可以说出来，用理来说服人，用打断别人的话不让发言来想含糊的解决问题，是办不到的，要想照某些人想好的圈子中去钻是更不可能”。尖面猿猴无以对。
会议并无得到结果，只是提交下次支部团员大会讨论。
对于这些奴才是不能用理说的，只有刀子和机关枪。
〔乱弹及其他〕：是蒋仁德出版“辣椒与密桃”上的一篇文章，在文章里他露骨的谩骂了靠拢组织，积极工作的同志为“奉承”“拍马”，他污蔑转业军人为黄狗，说“黄狗出角变麒麟”，意指转业军人当了工作干部等。
〔代表党支部出席这次会议的是二个人〕：党支部当时接受群众意见，除了帮助蒋仁德认识错误，召开了团支委会，党支部组织委员和宣教委员出席了这次会议。
〔尖面猿猴〕：他咒骂出席会议的党支部宣教委员周明强同志之语。
十一月一日 星期四 攀
对这些人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有用鞭子。
十一月三日 星期六 攀
要会恨。
“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五三一队党政领导都是不讲理的丘八。狐群狗党的“人云亦云”的人们也不知有多少。
〔狐群狗党的……〕：蒋仁德把一切热爱党，坚决跟着共产党走社会主义道路的人们咒骂为狐群狗党的“人云亦云”的人，这里我们该明白他不只是一个什么“一般的思想问题”了吧。他对我们要会恨，而我们呢？
十一月六日 星期二 攀
野火在五三一队将要扑灭了，它发出淡黄色的微光。不过，白居易说得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在五三一队虽然这支火苗将息，但春风一吹，它又将再起。
我懂得问题已相当大了，我将受处分或检讨，这不足为奇，但为奇的是某些人们……一看事情不对，就开口反咬，甚至卑鄙到编造。
我自己将砖砌起来，将成里程碑，但自己又葬送了，可伤乎。如此者已有三次了，惟这次最烈耳。余以后是很难爬起来了，至少非离开这地方不可，但以余之力，仍能爬起来的，不过爬起来的余，恐不会象现在这样无知的余了。
余悲哀吗？悲哀！余流泪吗？没有！余的眼泪早已流尽。悲哀，流泪是没有用的，悲哀只能使自己丧志，应当愤怒。
余应揩掉身上的血痕，养好这次的伤痕，随机再起。记住，别忘这次的基本教训，谁使自己失败的。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但为奇的是某些人们………〕：指的是当时有少数受他影响的同志，在党团教育和群众的帮助下认识到了自己的缺点和错误，并积极向他展开了批评和斗争。
按：这篇日记难道还不明显吗？他的“辣椒与密桃”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是“动机善良”“反官僚主义”的，还是一枝杀气腾腾的毒箭？想一想吧！当同志们对他放出的毒草进行批驳斗争的时候，当同志们在斗争中擦亮了眼睛，他感到毒素找不到市场的时候。他把这个叫做自己的“失败”，他发出了疯狂的，歇斯底里的叫喊，说：“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十一月七日 星期三 攀
一切很矛盾的，余为了过关，不得不把“检查”写出，字面上亦不得不要“深刻”。
伍子胥过昭关的“关”
十一月八日 星期四 攀
余今后要改变战斗方法，总有一天，余爬了起来，嘿！……
十一月九日 星期五 攀
今天在日记上钞（抄）上鲁迅的几句诗：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旧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躲进小屋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钞（抄）这首诗当然另有深意。不然会（为）什么偏要在十一月九日？
野火！记住。十一月九日受侮辱最大的一天。
余虚度已十九春矣，但从未有如今之矛盾也。心中是多么愤怒。但余为了过关，不得不如此耳。
矛盾！
千万记住。一九五六年的十一月九日。
〔十一月九日〕：攀枝花队党委会接受群众的一致要求于十一月九日这一天召开了有党政工团和全体地质科职工参加的三十余人大会。对蒋仁德在黑板报上所放出的毒素进行批驳与斗争。
十一月十日 星期六 攀
很消沉，很恢（灰）心！
横眉冷对官儿门，俯首甘为囚下人。
余之认为，明哲保身在现在对余来说特别重要，这“明哲保身”是为余以后爬起来作准备罢了，不是消极。
共党之中国必不长久，虽然余并没有理论根据。但以余之观察得出结论自由中国亦不会回来，蒋之台湾亦必失。……但过15～20年后，新的中国将诞生，这到不是共党中国，也不是自由中国，而是另一个中国。这不仅形式之不同，而且，实际亦不同也。余对国事没考察，对第三者之出现尚不可知，尚待求之。但据这时情况看，会有之。
十一月十一日 星期日
考虑到其他问题，我不应在日记上发泄，万一遗失后悔莫及。
十一月十二日 星期一 攀
杨云梦要我检查云云，只好照办，不是没有战斗力，而是为了保存战斗力，估计有留团察看之处分，但不要紧。有无团籍，对战斗无关紧要，主要的是艺术。
十一月十四日 星期三 攀
倘人们不遵（尊）重我的时候，我一定会用鞭子，回答他。
应该“采菊东离（篱）下，悠然用（见）南山”了。
不应自己不相信自己，但也不要过于自信。门要装好，慢慢的再来。再来！再来！
要在刀山箭林中进出，要会冲刺，也要会防守。防守，并不意味着失败。主动的防守，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在防守中），然后迅雷不及掩耳的一鼓可下了。
记住所受的侮辱，有志者事竟成，野火！尔应有志！有志！
十一月十五日 星期四 攀
最后一“关”过去了，警告！可悲。
要我表示态度，我只好应付，最后的结尾是：“最后，我愿和大家共勉不要估计太高了”。好！对这些猪罗只有用子弹回敬。
有几个人似乎听出了这句话的深奥，有点不满，但也没什么，应点醒点醒他们的头。
〔关〕：指团地质科支部讨论处分蒋仁德的支部大会。
〔警告〕：指蒋仁德在那次支部大会受到团内警告处分。
十一月十六日 星期五 攀
四周一片漆黑……！
应该反击。在现在做好反击前的准备，不打没准备的仗。
十二月七日 星期五 攀
只要鼻子上涂了一层红油漆，就算红人了。官还没当上，就要大发官威，可惜的是拿不出东西来，但也不要紧，只要上面看中了的人，那怕满腹草包也是“高才”。……真有意思！
十二月十日 星期一 攀
我对中国社会观察的结果得出了如下的结论：
蠢才加“党性”，加虚伪，加拍马奉承等于红人。
有才加尖锐等于下等人。
无言加两面应付等于中人。
十二月十二日 星期三 攀
见了今天会上的情况，觉得日记上亦应当心，因日记也很易为人所发现的，前者被流氓小林偷看了，好在只发现一点和小红的纠葛，问题不大。以后，有出入的东西尽量在日记上少记，放在心里，肚中保重。
〔小林〕：是五三一队化验组的一位技工同志。
〔和小红的纠葛〕：日记的前一部份有蒋和化训班一女同志的恋爱纠葛。
读到南斯拉夫共产主义者联盟书记铁托在普拉的演说，由于不便多言不多记了，但有很大的感触……原来如此！
……铁托在演说中的大意是：英、法、以是侵略者，以色列在这个问题上是英、法的打手，匈牙利问题是由于匈牙利当政者的错误，与（以）及苏联领导人的错误，和“反革命”份子的复辟引起的。
铁托认为：苏联应格罗政府之邀出兵是干涉匈内政，大错，第二次出兵，虽拯救了匈牙利的社会主义，但也是错的，不过，不这样做已不行了。
产生匈波事件是由于斯大林分子在政府中当了权，他攻击了拉科西，格罗、纳吉，支持了卡达尔和哥穆尔卡政府。
铁托认为他们的国家以（依）一条新的路线向社会主义前进，即新的马克思主义的“政治路线”。
他又认为，个人崇拜是由于这个制度的必然产物。
…………
觉得铁托的演说虽不能尽善尽美，这当然有缺陷，但批评得很尖锐。
这演说是有很多可取之处。
一九五七年一月二十二日 星期二 攀
使人昏沉的空气，使人烦脑的人（？）使人不安的四周，使人……啊，我发现四周尽是一片嘘声，一片锵锵之声，一片……
我讨厌，我要冲破这庸人俗情的四周。
我响往生活，响往美好未来的生活，这生活将和现在生活有本质的不同。这种生活在那里呢？我不知道。要去找，去找，不过，我知道这种生活一定会有，一定会被我找到，一定会实现。
三月二十日 星期三
说话太多了，应少说，腔开了（得）太多了，应不开，记住，野火！今后应不开腔，闭门谢客，要有耐心……
三月二十六日
真正的战士，应在铜墙铁壁中杀进杀出三次。
在痛苦中挣扎，在为难中打滚，转危机为泰山，这是每个人都应有的本领。
二月廿一日 星期一 攀枝花
有些人只知刮胡子，却不知自己脸上的竹节也很长了，当然，我并不主张脸上有了竹节就不能刮人胡子，但一味替人作理发师把别人打扮得很俊俏虽然诚心诚意但是打扮者总是不太感（敢）领教受赐的，因为礼太重了不敢！
让人们去讽潮（嘲）吧，自己努力，出了书，发表了文章后，他们看看，特别是被称为工程师的朱登云和秦震，到底化验工程师地质工程师厉害，还是人类灵魂工程师厉害。作为一个工程师，不能做书，又不能演说，那种工程师是值得考虑的，应打个括号，呜乎！什么高级知识分子？狗屁上戴一个面具罢了！
二月廿三日 星期六 攀枝花
感触之一：往日的星期六是不发电的，今天因苏联专家要跳舞所以发了电，举行舞会，在这同时，却正在开展所谓增产节约运动。
感触之二：女孩子们成群结队的换上了新装，到处能嗅到他们身上头上的花露水和安息林，这是为陪苏联专家跳舞，在三八节，却没有穿得这样漂亮整齐过，拟（据）官方某科长宣布，不要男孩子参加舞会，因太脏，但我看来，男孩子并不都是脏的，甚至大部分比女孩子还要清洁一些，不过话又得说回来，到处（底）是男的，不是女的，基本条件不够，假使说某科长的宣布说得露骨一点要十个懒婆娘不要一个俊男子，假使作逻辑的推理附带条件是：要年轻的，漂亮的，没有结过婚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苏州的堂子，无锡的九成七龙。
感触之三：苏联专家未来之前男孩一拥而入，因此发生了争执，某科科长声势虽凶但众势太大，结果男孩不得参加舞会，被隔没，这点苏联专家是不知道的。
感触之四：这是一点引申，我不知道以后队上有没有女苏联专家来，那么不知道举行舞会不？如要，科长不就说女的不得参加舞会了么。
三月廿四日 星期日 攀枝花
由于什么增产节约，如下就开展，的确这个窍门还找得不坏，提高时间利用率。
正付总局长也不过如此，据说还是大学生呢？如下：
（1）埃及收回苏一士运河（2）在主观主义上有大大的浪费（3）以色列（4）科拉西（5）……远离莫斯科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可是报告既作了几个钟头，呜呼：对于他这个报告，无法评价，大概不会（ ）时间，文字上会节约的吧！
四月廿四日
真正的勇士，要在痛苦中求得重生，要在绝望中挣扎。
四月廿六日
当我张眼的时候，四周是一片漆黑。
四月廿九日
记得去年，在攀枝花被杀败，成了散兵游勇成不了阵，虽然还在作战，但对敌损耗不大，因而想转移，一到局，连军力也举不起来了，我方知道，肃杀的气氛，比围攻还厉害。
五月二日
什么时候才能出狱。
五月十日
……有时，我简直不相信党工作人员，虽然人们把党委工作看成为党管家的，充满着神圣和憧憬，但我不相信，那些人，大都是部队转业的，水平又低，又不好好向人请教，工作方式方法又简单且粗暴，怎解决问题？至多使人口服了，心是永远不会服的。
党的工作者大部分是狗熊。
五月廿八日 星期二 重庆
召开总支大会，很无聊，想退团，多钻进书中去。
五月廿九日 星期三 重庆
前日见到了局刘书记，他牵着小孩子，我走上去：——刘书记还认识我吗？他愕然站住了脚步。就是烧通攀枝花的野火呀！不过请你放心，在这次学习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和整风中我是不会烧通地质局的，不过，我想你还可以做几个大“报告”、分析、作“结论”、仰天高叫……我说完回身就走。
五月卅日 星期四 重庆
今天，对党委刘书记放了一下，尖锐极了，将在攀枝花的冤，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语气很尖刻，听者不胜对揭露出来，官僚主义大笑，当官者均失色。
如有公开的放而想一下，语言定刻薄。
党的政策是正确的，这是人人这样说的，我也是这样，但心底怎样，天知道我的心底怎样？我知道，不过高级的比低级的要好一点，文明一点，不那么愚昧罢了？ “朕即党也”的气味少一点罢了。这当然是指表面而言的，假使就干（不）会少，反而更多。我以为所以党的政策是正确的，确是正确。
它可使人不了了之，可使人奉为万灵丹，可使人……最主要的可使人……党外人士和象我这种常有一个脑细色（包）类型的，可以过关，也如发烟硫酸……
创作是不容易的，这点任何人都承认，搞批评当然更不容易，它要了解文学创作的特性，它要有一定的政治艺术标准，所以批评家要比小说家诗人少得多，但解放却出现了许多批评家，这不能不使人诧奇，但这许多批评家，大作实在不少，拜读之余，除了人民性现实主义云云外，别无一物，但洋洋有几万言，洒洒风生，我看倒也可以，细看空无一物，呜呼；批评家之多原来如此耳。
当小说家尚要研究生活，当批评家似乎只要用上几个术语舞文弄黑。
典型它是算在普遍性中突出的第一性，它可以是正面的第一性，也可以是反面的第一性。
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我不相信，不欢喜。
把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看作单一的创作方法，和批评准则，当然是不对的，张光军先生认为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不是唯一的，但是最好的创作方法，不敢言等同，最好的创作方法，还是浪漫主义，虽然我们以为是革命的浪漫主义较好，颓废的浪漫主义也存在。
六月七日
伍子胥过昭关，难！但又不得不过。——这是我室领导的真的处境。
六月十三日
“不学无术云”者，顾名思义，是草包呀！但你谓之曰：草包。彼必怒之曰：侮辱。但你谓之曰：不学无术，彼即笑云云，我等是工农出身，何能有术。但不思草包和不学无术有什么不同？工农出身难道能为不学无术作保镖。
六月十四日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以为是旧社会才有的事情，但细察现实，推翻了以前幼稚的看法，原来被誉为新社会的现在亦有之。甚至更有发展。过去金钱可以得到美女，可以得到高楼大厦，可以……现在也如此，所谓“新社会”，到底新多少呢？
我真不明白，年轻的姑娘，为什么愿意嫁给抗枪杆的老革？相差十岁廿岁，有没有真的爱情，老实说，级别高，地位大，工资多是不能换得爱情的，但一般姑娘却忘了这点……
六月十六日
空气潮湿，久则生霉。
六月廿日
读了人民日报，三害，应向党中央和毛主席那里挖，好极了。重庆日报上董时光讲师的发言也很有份量。沈阳师范学院学生骂的，肃反是庸人自扰，更好不过。他们萧墙东起，祸不远了。
我同意储安平的论点，他完全击中要害。
陈新桂、章伯钧、罗隆基的论点本质上也同意，葛佩琼（琦）的论点，形成（式）上不支持！
有坚定信心的要算章乃器！
要“收”了；不是“放”了！
六月廿二日
现在是群起而攻之的时候，我想，章伯钧、储安平等人在发言时是没有估计到的。……假使估计到了，他们不是傻子，是不会放的。意见虽多，放在肚中也不会发烂，它到底和白菜、萝卜不同。
很可以看出鸣放的本质了。——做好了金色的圈套，外面摆下迷魂神，想把人一个个縳下，杀尽斩绝。
这不是希罕的事，本来么，历史上的先例不胜枚举的，但要真正杀绝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开刀开早了，过早的暴露了刑场，把外面的挂灯结采早撕下来，了，这使人们早些懂得。
战夏荣灿等。
报载章伯钧云，这是借东风。共产党在运一次整风中，激起了民愤，现在要借章伯钧头上贴上“反动派”的标签，以息民愤。很有一些道理。
又云：卢郁文收到匿名信是布置的，因为吴含（晗）是北京市副市长。读完之后，恍然大悟，才知整风的真本质。
六月廿八日
地质局也掀起了反右派的浪潮，自己怎样很清楚，以后要注意一点，不是激昂慷慨的时候。很懂得了。整风是一个一网打尽的手段，不过，也好，第一次上了当，第二次就不上当了，吃了亏后会使人乖一点，机智一点。
人们，大多数的人们包括我在内，太天真了。估计不足！
好在，还未列入右派，即使列入，罪名尚轻，一枪不放，一言不发的话，无关紧要。
罗隆基是一个好样的。
七月一日
现在是围剿时间……。
党的整风的实质，就是要借整风名义，把一部分人（不满党和反对党）的小辫抓住，来个大合围。
……肯定的说，伯钧、隆基受骗了。
……章乃器是有骨气的人，敢坚竖（持）真理，敢向总理反击。
见到重庆日报、四川日报攻击流沙河的文章，很痛心，简直是王八旦。现在就是这样，群起而攻之，深恐人家不死。甚至连陈年旧账都要挖出来，有的竟莫须有的连出身在地主家庭里也有罪了。但出生，它是不分地主和农民的。
团委办公室按：
从六月二十二日至七月二日的日记看出，蒋仁德开始怎样支持章伯钧、章乃器、储安平之流，为他们叫“好极了”，“有分量”，“更好不过”，“击中要害”，“本质”上完全同意，称赞是他们有“骨气”的人。但当全国人民齐起反击资产阶级右派分子的时候，他又是怎样替他们“痛心”，说他们对形势“没有估计到”，“受骗了”，并且诬蔑大鸣大放是“圈套”，反右派是“围剿”，要“斩尽杀绝”。这就不难看出蒋仁德与章伯钧等是完全一脉相通，情投意合，是彻底反党反社会主义的。
卢郁文确是小丑。其实象这种小丑何止他一个，在每个单位，每个角落里大有人在。……老友志强其实根（跟）卢郁文差不多，恐怕跟第六纵队里的沙利也差不多。在第六纵队里，沙利只是出卖了父亲，打死了母亲和葛林。我的老友志强恐怕只要对他有利的时候，他会把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出卖或打死。当然老友又算得什么？……
洗耳不闻忘国音，举目不视窗外事。
流沙河说得好，宁做资本主义贫困儿，不做社会主义自由民，的确，自由是空洞的词儿，当然我并不否认共产党中国没有自由，自由有，而且多得很，不过要看你是什么人，在我看来可分：
（一）党员（包括一部分团员）：有自由，真正的自由；有横行，强奸的自由；有叫饭拿薪的自由；有训人的自由。
（二）团员（包括积极分子）：有奉承之余取得自由，……。
（三）平民：没有自由。
（四）落后分子：有监视，软禁下自由，……。
我照例应属第二类，但我没有福分，因为不会奉承，所以属第三第四种，很好，不为座上兵，愿为阶下囚。
七月四日
看电影“跟踪”尚好，……看到外国影片后再看中国影片，很气愤，千篇一律，互相雷同，真是创造性到那里去了？……当然，也不是说外国影片没有公式化，概念化了，特别是苏联。
很消沉……
准备写一篇“刑场上”。当然是受了叶绍均夜的影响，不过，基调是不一样的，倾向也是不一样的，……这篇东西，写得写不成，不知道，写成了也不能在目前国家里发表，虽然刊物也很多，但压下来好了，没关系，它的章节是：
第一节：夜的描写
第二节：一个老妇人的低哭泣和收尸
第三节：追述儿子的惨死和狱中的惨刑
第四节：结尾夜正长！正长！它复盖着一切，一切……
人越是示弱越是受人欺；越是强悍人越是不敢碰
……章乃器拒不检查，光明磊磊（落）反驳总理言论，到如今拿他没办法。不信，报上对他的批判愈来愈少；章伯钧刚受到批判，就在光明（日报）上写个检查，罗隆基口口声声要检查，承认错误，结果到如今，满片反批判，一身骚气。
据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消息：苏共中央破获了一个以马林科夫、卡冈诺维奇、莫洛托夫、谢皮洛夫为首反党集团，并撤销马林科夫、卡岗诺维奇、莫洛托夫的中央委员，主席团委员职务，谢皮洛夫党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央委员，后补主席团委员职务。
好极了，从斯大林死后，除这一事件外，有波兰事件，匈牙利事件，苏南事件，苏共廿次党代表大会赫鲁晓夫轰击斯大林……。可以说，廿年后，社会主义的苏联必亡。
团委办公室按：
今天的日记与前对苏联专家的诬蔑看出，他是多么仇视苏联仇视社会主义阵营，甚至明咒“廿年后，社会主义的苏联必亡”。这虽是盲想，但清楚的看出他反苏反共的本质。
说话行动要当心一些才妙，否则搞了个右派分子那就困难了，目前有这个嫌疑。
因没有参加反右派会议而被主任刮了胡子。
又被刮了一下，另另落落的几根落腮胡，连根儿也挖出来了，可惜胡子，头发的规律是越刮越长得快，长得粗。
忧的时候要喜现脸上，乐的时候要笑藏心窝，假使一个人能这样，那吗，已有相当高的含养了。
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我不喜欢，也不相信。
……浪漫主义的作品，是最富有文学的美的
七月廿一日 星期日
……
假使说，一个人能按照自己的意志，坚定不移的工作，甚至断头，那末他是一个真正的人。
因为在世界上没有绝对标准的，当然也没有永恒不变的局面。
……
（日记中的按语和注，是四川地质局整风领导小组所加，个别字句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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