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1957-5-0 作者：北京师范大学, 穆木天
北京师范大学、穆木天（穆木天：中文系教授）
劳动创造了人。劳动使猴子变了人。人会运用手，人会运用脑子，是劳动的结果。人能成为自然的支配者，也是劳动的结果。劳动使人的手越来越长，眼界越来越开阔。正因为人不断的劳动，人的脑子越来越发达，才有了马克思主义，才有了社会主义社会。党中央最近号召高级干部从事义务劳动。这一个号召，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没有对于劳动的热爱，就不能够创造更多的财富；不知稼穑的艰难，就不能在社会主义建设中发挥更大的潜力。不过，如果把党中央的指示，教条主义地去理解，形式主义的去运用，恐怕效果很难估计。“等因奉此”地义务劳动一番，“合应呈报”地宣扬一下成绩，不但对于参加劳动的同志们没有多大好处，而且适成其反地足以助长他们的首长情绪，盲目的自满。
异世而治民，古与今不同法，异地而治民，彼与此不同术。渤海和朝歌，情况不同，治法也就不同。我们中国人民能有今天，就是靠一个唯一的法宝：马克思主义结合中国实际。在多种不同的环境，不同条件下，对于义务劳动的理解和实践，也必须考虑到劳动结合实际这一个关键，才能收效。陈其通的戏剧“炮弹怎么造成的”中，有一位主角，某厂长，确是爱劳动，但也正为他辛辛苦苦地搬砖头，才把工作搞个一塌胡涂。因为他的劳动脱离实际，他不了解他所领导的具体劳动是什么。这位厂长的辛辛苦苦官僚主义，很值得我们借鉴。某些对脑力劳动“擀面杖吹火的”高级干部，如果参加义务劳动的话，光参加一点轻微的体力劳动恐怕不够，他们更需要了解脑力劳动艰苦。对于这一些同志，这一些“太守”，义务劳动和义务脑力，不可偏废。对于不动体力的同志，要培养他的对于体力劳动的热爱，对于那些不动脑力的懒汉同志，就必须培养他们对于脑力劳动认识。我觉得，至少在高等教育机关的高级领导干部，在执行党中央指示时，应当考虑到这个问题。
最近，成为首都高等学府的风景线之一的，就是大学的校长和党委等等下厨的新闻。这个新闻，不禁令人想起了唐人王维的一首五言绝句来：
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
不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不过，这一次入厨下的，不是新娘子，而是一校的首长和党委，作婆婆的却是学生，而小姑子呢，则是厨房的老师傅。这些新型的小姑和婆婆，至少是会受宠若惊，别有一场滋味在心头，可能也会有人拍案叫绝！究竟这些“新娘子”是否发挥自己的独立思考能力，独立工作能力了呢？我不知道。我只看见报纸上很显眼地出现了一般花边新闻。至于下厨以后，是否客观改变了“新娘子”的主观了呢？那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有这一点：“新娘子”的官僚主义，宗派主义，不但没有改正，反到变本加厉了，劳动之后，首长们还是“衣冠不改旧家风”。
忽然之间，我联想起了旧日皇帝演奏的盛典。在宫内的社稷坛上，皇帝怎么扮演演春呢，我还没有研究过。我只记得，我们家乡春节演秧歌，有过这么一段唱词：
二月里，龙抬头。万岁皇爷来使牛。
正宫国母来送饭。鞭打犁牛万年收。
“首长下厨”同“皇帝演春”，可以说，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首长下厨确比皇帝演春有高明之处，就是没有叫“正宫国母来送饭”；听说首长完成任务之后，照例是回家吃饭的。（我想，首长若是同学生一道吃吃自己作的菜饭，对自己教育意义也许还会大一些。不知为什么，首长竟乐而不为呢？）不过，皇帝呢，也有他的长处；不管他的主观愿望如何，客观上给别人看见了丰收的远景：“鞭打犁牛万年收”了！首长下厨时，心中究竟想的是什么呢？他心中美丽的远景是什么呢？我不知道。可是，为什么他不欣赏自己的劳动的果实呢？吃一吃自己的劳动果实，也是对于实践的检查呀！
在高等学校混久了的老教授，都有这样的一种感觉，就是学校首长同志们不尊重别人的劳动，尤其是老教授的辛勤劳动。（当然教育部更厉害，因为“山高皇帝远”，暂且不提。）好些高校的首长，对于老教授的科学劳动，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能。老教授作了多少事，等于白作，而且，还要遭受白眼。为什么会这样呢？就是因为首长不明白劳动，没有劳动观念。脱离劳动的首长们，甚至还以不知为知，闭着眼睛下结论。可是，他们尽管视而不见，却有个顺风耳，善于听取“适合我心”的无稽之谈。由不学无术，达到不学“有术”，这种情形，并非偶然的现象。考其原因，就是首长大人们不肯同教师共甘苦，不肯去参加同教师们的一年的辛勤劳动。教授们费了多少心血，对于首长，当然是隔肚皮的事。教授们的劳动成就，在他们看来，只等于是一块豆腐。对于这一类的首长，我认为，应加强教育，使他们能通过客观（劳动）改造自己的主观（劳动观念，尊重劳动的思想）。
高校首长和党委是否要参加体力劳动呢？当然要的。但如果他们成了陈其通的那位厂长，事情可就更糟糕了。至少是辛辛苦苦的官僚主义。我认为，如果想对高校首长贯彻劳动教育的话，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二者不可偏废。而主要的还是后者。脑力劳动，也就当是党员首长以及党委的经常的义务劳动。一个高级党员知识分子，难道连“中国革命史”，“马列主义基础”等都不会教么？如果那样，就怪啦？别的课，就是不能教，也可以听听啊。但是，只有招待外宾参观时，才看到首长下过系。看戏呢。礼堂有首长席，上课呢，课堂并没有首长席。我提议，最好，课堂上，经常设个首长席，对于首长听课，也来个考勤制度。也无妨几个首长合教一门课，只少数一个单元也好。如果从事义务劳动呢，不止要下厨房，也可以到图书馆去，整理整理书，写写卡片。教学观摩会，首长也应当参加，给教师提提意见。必须使首长对教师的劳动有所体会，他才可以对教师的劳动能够尊重，否则，用“雨都赋”的原稿包花生米的现象，会终不避免的。
他们，高校党员首长和高级领导干部，应当从事什么样的劳动的呢？这是一个大问题，应当提出大家研究。在“除三害”的运动中，必须使那些不尊重教师劳动的高级党干部，对于老教授的劳动至少有所认识。(“大家鸣社”收集稿件，见《北师大反右资料汇编》)
来源：见《“阳谋”下的北师大之难》(真相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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