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1958-3-9 作者：上海新民报(晚刊)社长, 赵超构
上海新民报(晚刊)社长、赵超构好些朋友鼓励我谈一谈自己在这个不平凡的一年间的生活感受。谈自己，好像是容易的，却是很难谈得恰当的。如果说，旧知识分子比较地最没有知识，那末最最没有知识的一个方面，恐怕就在于对于自己的无知，也就是最缺少“自知之明”。不是不自量力，狂妄自大，就是妄自菲薄，自暴自弃。就我自己说，在去年那个不平凡的春天里，知识分子的尾巴翘得一万公尺高的时候，我自己也是飘飘然的，压根儿没有认识到自己还是一个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甚至在知识分子上头加一个“旧”字，听来也不舒服。正因为没有这个自知之明，也就想不到自我改造的迫切性，也就没有考虑到立场问题已否解决。当时决想不到自己是本能地站着资产阶级的立场，本能地以资产阶级的宇宙观观察周围的事物，本能地言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之志，行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之道，时时刻刻地照着旧知识分子的世故人情、趣味习惯而生活，不自觉地做了某些不利于社会主义的错事。说是不自觉地做，也就是自然地流露的意思。一个人的平日言行，不知不觉地自然流露着资产阶级的思想感情，难道不足以证明他的资产阶级本能之强，情感之厚吗?
应该感谢反右派斗争，它首先使我揭开自己的面纱，使我睁开眼睛看一看自己的真面貌。
这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事:工人阶级对于右派分子的反击，人民日报编辑部对于文汇、光明两报的批评，是怎样的引起我的震惊。一、为什么我对于右派分子的猖狂进攻，缺少工人阶级的那一种义愤，甚至自己在许多地方竟跟右派分子起了共鸣?三、错误在哪里?究竟犯了些什么性质的错误?
深刻地反省，反复地反复地思索，给自己的思想情况设想了种种鉴定。
“水平低，上了右派分子的当”，很可以自我原谅，又觉得不对头。水平确实低，但不能说“上当”。为什么别人不上当，偏你上当?说不通!
“平日脱离政治”，是的，我确实有这个毛病。可是为什么会脱离了社会主义的政治斗争? 为什么对社会主义的政治事业责任感不强?可见这还不是最根本的错误，还得追根。
“立场不稳”。有点像，可又不像。因为没有确实的证据足以证明我已站在工人阶级立场，而仅仅是站不稳的问题。说是有了一张工会证，就可以证明自己已取得工人阶级的立场，这是自己也不相信的。
形势逼人。必须很快地了解自己所犯错误的性质，然后才可以考虑怎样做人。苦思焦虑，午夜彷徨，把心狠一狠，暗地里肯定自己是右派。
这个肯定是痛苦的。未始没有一种“他生未卜此生休”的震惧。但是回避这个肯定，更是痛苦。难道甘心做右派吗?但是如果客观情况是这样的，不肯定下来，又从哪里去寻找改造的起点呢?又怎么能够有足够的勇气忍痛向自己开刀呢?我清醒地记得，在上海宣传会议的座谈会上，我曾经向党立下“知过必改”的诺言。不先肯定这个错误，又从何处改起呢?不妨对自己粗暴一点吧，狠心肯定自己是右派吧，这样，比起偷偷地过关，一辈子背着思想包袱，长期受着道义的压力，要好得多。
由于报社全体同志的及时扭转报纸的方向，初步清算了我所犯的错误，稍稍的得到一点宽慰。但是一种犯罪的感觉仍然沉重。只是有一点信心是始终没有动摇过的，支持着我的争取挽救自己的努力。信心就是坚定的相信党是能够宽恕一个肯从错误的路上回头的人的。这一点坚定的信党之心，使我突破了低头认错的第一关。
果然如此!去年七月一日，难忘的“七一”社论发表了。读到人民日报这篇社论，又是感奋，又是惭愧。犯了那么大的错误，仅仅是很起码的一点悔改的表示，就得到了党的宽恕。多么温暖啊!
我明白，这是党给我改过自新的鼓励，也是一种鞭策。欠债是要还的，一定要认真地还，赶快还!
七月中旬，从北京回到上海，急于还债。对于反右派斗争很没有劲。一心只想“闭门思过”，做好检查。党的领导同志一再鼓励我振作起来，指点我“闭门思过”不如“开门整风”。又指点我反右派战斗激烈，尽管自己有错，也应该勇敢的投入战斗。
“开门整风”给我很大的帮助。从同业，从读者，从报社内部的同志，得到不少有益的批评和启发，确实是我过去想不到看不到的。特别是在上海新闻界座谈会上的公开检查，给我又一次深刻的教育。批评是严正的，批评中带着热烈的鼓励和期待，使我深刻地体会到同志式的批评的甜头。令人感动，令人心服。
但是旧知识分子的不健康情绪又一次抬头。检查了错误，对于工作却失了信心，特别是怕做领导工作。心里想:“一之为甚，其可再乎?”患得患失、缩手缩脚的消极思想十分浓厚。不用说，这还是旧知识分子个人主义的“小打算”。没有想到检查错误不等于就改正了错误。还得拿工作来考验自己是否真正改正了错误。再说，清算错误的目的在于更好地更勇敢地工作。否则检查就是空谈，就是言行不符。可是我当时是极力回避向这方面的道理去想的。
又是党，伸出手来支持我，督促我。报社外部和内部的党组织，不断地关心我的工作。帮助我进一步明确了办报的方向，分析了报纸的特点，在报社内部清除了右派分子，展开鸣放高潮，大大的推进群众的革命干劲。报纸的版面活跃起来了，工作上的具体困难逐步克服了。恢复了信心，使我一步一步的脱离消极悲观的状态。
这就是我这样一个平凡的知识分子，在这个不平凡的一年间的生活感受。从这些感受里，如果要说有什么心得或体会，那末也可以说上三点:
一、根据我自己的体验，完全证实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这顶帽子对于我们从旧社会出身的人是恰如其分的。去年此日，我还想不到这顶帽子。后来在大风浪里翻腾，几乎做了右派的同路人，证明我的思想感情还是资产阶级的一套，立场问题仍未解决。客观的事实如此。对这顶帽子，尽管受之有愧，却之实在不恭。倒是承认这顶帽子，才能正正视自己的一切不合乎社会主义的错误思想，才能感到自我改造的迫切性。推却这顶帽子，只能麻痹自己，耽误改造的时机，没有好处。
二、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不但应当接受改造，而且可以改造。在党的关怀下，知识分子自我改造的道路是宽广的。只要自己下决心，相信党，走社会主义的路。柯书记报告中的五个标准，已经指明我们应当向什么方面努力了。
三、既然还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那末或多或少地犯错误，或长或短的走弯路，这都是理有固然的。我相信党对于这一点是有足够的估计的。不估计到这点，大家都不犯错误，又有什么改造的必要呢?这里的问题是对待错误的态度。错误是不好的，但如果犯了错误，走了弯路，决心从错误里吸取深刻的教训，也可以把坏事变成好事。做检讨自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可是一次认真的检讨，几夜的失眠，搜索自己的错误根源，对症下药，坚决改正，取得教训，一生受用，未始不是思想跃进的一个方法。一句话，犯错误的人也可以大跃进，只要自己有志于力争上游。
回头看的话说得多了。让我们向前看，是怎样一个局面呢?
(一)全民整风运动开展以后，连绵不断的后浪推前浪，眼见工农群众的沸腾的干劲，大鸣大放，大争大辩，千万干部的上山下乡，满园春色的气象，乘风破浪的气势，进一步逼着我们知识分子考虑自我改造问题。在这个大跃进的形势中，不赶快改造，转眼就要落后，怎么够得上发挥知识分子的作用呢?
(二)想到我们旧知识分子，解放以来，不断地受着党的关怀和耐心的教育。党一直是循循善诱、诲人不倦的，为我们指引改造的方向，安排改造的条件。就像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知识分子，是那样的经不起风浪的考验，还能从党那里得到那样和煦温暖的帮助。于我个人来说，这种幸福实在是过分了。但是我体会到，这就是党的团结教育改造知识分子的政策。蒙受这种关住，享受着这种幸福的不只是我一个人而是所有愿意接受改造的知识分子。毫无疑问，任何知识分子，只要坚决相信党，决心改造自己，把心交出来，向着又红又专的方向跃进，一定可以得到党的关怀和支持。
怀着以上两种激动的心情，几天前我也做了一个自我改造的个人规划，好来监督自己力争上游。规划是很平凡的。我是既不专亦未红，需要努力的方面还很多。但是就目前来说，主要的方面在于加强改造，也就是红的方面。因此根据柯书记的五项标准，具体地结合工作，针对自己的缺点，联系过去在工作上的错误，订了这么一个规划。
朋友们，同志们，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生动活泼的政治局面，生活在这时代，我们的心情是舒畅的。让我们彼此促进，互相帮助，加速改造，共同跃进，迎接这个前所未有的社会主义大事业，来报答党对知识分子的关怀吧。
来源：1958年 3月9日《文汇报》。
Copyright (C) 2024 Marxist-Leninist-Maoist.
Permission is granted to copy, distribute and/or modify this document under the terms of the GNU Free Documentation License, Version 1.3 or any later version published by the Free Software Foundation; with no Invariant Sections, no Front-Cover Texts, and no Back-Cover Texts. A copy of the license is included in the section entitled "GNU Free Documentation Licen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