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1950-2-5 作者：李子英
李子英北京解放已经一年，在这一年里全中国经过翻天覆地的大变化，整个的人民解放战争获得了全国的胜利，中央政府成立了，开始走上新民主主义的建设。每一件事都是令人兴奋的，使人民望见了光明的前途。但在这到光明之路上却有种种困难，需要我们克服，我们每个新中国的人民都应该拿出全副的力量，供应给国家建设的伟大工程。作为国家的宝贵财富的知识分子，在建国事业中尤其占重要的地位。但我们这些绝大多数的小资产阶级旧知识分子，在思想意识上仍然充满了旧的一套，在这新的时代是不适用的了。虽说客观环境决定个人的思想意识，但环境可以一下子改变了，而我们的旧意识仍然落在后边，不是一下子就能改变的，因此需要加速改造思想，然后才能为新社会、为人民大众服务。解放已来各种书报刊物上经常有谈思想改造的文章，就是为此。
我也是一个旧社会中生长的知识分子，在解放后才开始了解革命，渐渐认识了新时代，开始感到自己的思想有改造的必要，于是下了决心入华北大学学习，以求彻底改造自己的思想。我受了五个月的华大教育，的确洗清了许多过去的错误思想和糊涂观念，使我得到了参加革命工作去为人民服务的正确立场、观点和方法。近读「观察」上的一些文章，感觉到目前的大学生和一般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仍是一个很迫切的问题，因此愿把我的思想改造过程写出，以供「观察」的读者参考。自然，我的思想改造还不能算是彻底，希望读者或和我相识的朋友们多给我批评。
首先需要简单介绍一下我入华大以前的略历：我的年龄三十九岁，男性，河南人。小学及中学二年是在冯玉祥办的子弟学校中（校址先在北京西城，后迁南苑团河），初中三年转入天津南开上学，一直到一九三三年在南开大学文学院经济系毕业。毕业后去山东军队里军需处混一年半，一九三五年春考入天津大公报馆担任经济版编辑，到「七七」事变止。八年抗战期间都住在天津，个人从事翻译书籍出版，曾用「李木」作笔名译过「处世奇术」、「林肯逸事」、「邱吉尔自传」等十几本书。胜利后曾出刊「天津自由月报」三个月停刊，去女一中教英文，一九四七年秋季转到南开中学任教，天津解放后，在一九四九年四月底辞去教职，考入华大二部师调班，五月七日入学，九月十一日政治学习结束。十月六日出校，被派在贸易部企划室工作，担任翻译国际贸易、经济资料。
我入华大的动机，是因为在天津解放后看见共产党的作风还好，人民解放军的胜利是必然的，国民党反动政权和旧社会制度是不能存在了，新的大时代来了，我要认识它、迎接它，我要设法适应它，感觉自己学习的效率低，愿彻底改造自己。共产党说明了对旧知识分子的政策是争取团结改造，我甘愿接受改造，遂决心投考华大二部学习。但在入华大的时候，我虽然已读了「论联合政府」、「新民主主义论」、「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并已有了一些了解，但我仍是以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第三者的立场去学习，同时对革命战争尚不很认识，对于国共和美苏问题仍存着许多怀疑，我就是带着这样的思想情况在五月七日进入了华大，开始我的学习和改造。
华大二部从三月初开始招生，到五月初已经收了两千学员，分在三处住宿和学习，一处在先农坛算作一分部，一处在拈花寺算是二分部，一处在方家胡同作为三分部，我入的就是三分部的师训班。这一班共有八十多人，分成九小组，由一位干部担任班行政。入校后即先分组，从此几个人吃、住、学习都在一起，睡的是砖地铺草和席，自借被褥。头一天下午就吃着了小米饭和熬菠菜，晚上同组学员互相作自我介绍学历、经历，并开始互称同志。第二天校方号召全体学员作大扫除，清理屋子、院里和校门外的垃圾堆。同学们进去多是公教人员，很少亲自动手扫除过垃圾，在扫除完毕之后，校方又发动同学们出壁报，为的纪念这第一次亲身参加劳动。我也曾轻描淡写地作了一篇稿子，我们的分部主任却特别写了一篇文章赞扬那次的扫除，题目是「从劳动改造环境同时也改造自己」。当时我读了一遍并不曾理解它的重要意义，反认为他有点小题大做。过了几个星期我才更加了解，并且找出他那篇文章抄在我的笔记本上，今天翻开来读仍然不减他的价值。而且就是那一次的劳动和那篇文章使我了解到劳动的重要并认识了劳动，对于我的思想改造发生启蒙作用。
最初的三个星期是学习时事，我们领到的书籍是「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什么人应负战争的责任」、「国内时事教材」等几本小册子，同学们有的感到失望，因为没有首先领到大本的马列主义书籍。我们就开始阅读那小册子，听讲师报告国内时事问题，解说国内问题，同学们开始漫谈讨论。我在入华大时心中仍认为国共之争是他们两党的事，却使老百姓遭殃，三年的内战即便应由国民党负大部责任，共产党也该多少负一点。「什么人应负战争的责任」一文曾在四月底发表在平津报上，我当时嫌它太长，因之一句也没有看。这时拿起来细读，从那一条条证据确凿的记载，我才恍然知晓历次的战端都是蒋介石发动的呀！我再三读「将革命进行到底」，「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渐渐明白了人民解放军的战争是一种革命战争，是替全中国被压迫的人民打仗，是替我们的子孙万代的生存和幸福而战。因为若是再容国民党当政下去，全国的老百姓早晚都要饿死的。我再不认为革命战争是和我没有关系了，我决不再抱第三者的旁观态度，我要参加革命工作，并且要将革命进行到底，因此比毒蛇更凶恶的蒋介石是姑息不得的。
对于美苏的看法，我当初以为美国援助中国经济建设是很可感激的，后来看到她不顾中国人民的抗议仍不断的供给蒋介石军火打内战，已开始憎恨；但对于苏联占领旅大拆走东北的机器等行为，我也是愤恨的。进了华大，阅读日丹诺夫「一九四七年在欧洲九国共产党情报局会议上的报告」、莫洛托夫的「纪念十月革命三十一周年的报告」，刘少奇的「国际主义与民族主义」；听讲师报告关于美苏问题：小组漫谈讨论美苏的政治及经济民主问题。结果使我搞通了过去对美苏的错误认识，明白了苏联人民都有工作有饭吃，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民有投票权，政治经济都是真民主。美国工人失业的一千多万人，选举权受种种的限制，怎么会是政治民主呢？同时我也明白了日本急于投降的主要原因不是美国投下那两枚原子弹，因为即便日本国土被毁净，她还准备在东北大陆抵抗，是苏联的大军打溃了几十万关东军才迫使她投降的。苏军占旅大不仅是根据中苏条的，而且恰好防止了美国和国民党利用它进兵东北，加速了人民解放战争的胜利。苏联拆走东北机器也是为了防止落在国民党手里制造军火杀害人民，而且机器早晚会归还中国的。
在五月间，全体同学曾去看了话剧「红旗歌」、「民主青年进行曲」和歌剧「子弟兵与老百姓」。尤其是「子弟兵与老百姓」感动得我几次落泪。因为我八年住在天津城市里看不见战火的影子，敌伪的报纸总以重庆的蒋介石为作战的对方，只见报上登载着「渝军」一败再败的消息，却不知谁在那里抗战。看了那部歌剧，我才明白了游击区的老百姓和八路军是那样英勇地抗日，虽惨遭杀戮而始终不屈。抗日战争的胜利原来是八路军和老百姓的血和头颅换来的！这笔血债是要清算的。
三个星期的时事学习完毕，同学们作一次总结。我在总结中说道，来华大学习三周的结果，使我：（一）坚定了革命立场，分清了革命和反革命的界线，今后我要永远站在革命的阵营方面；（二）认清了国共两党本质上的不同，只有共产党和解放军是真为人民群众的利益而奋斗的；（三）认清了美苏两国的真面目，明白了苏联是真心领导全世界爱和平的民族共谋全人类的幸福，而美、英帝国主义却只为少数独占资本家和战争贩子的利益叫嚣战争、挑拨战争。
时事学习总结后，开始学习社会发展简史，读文件，听报告，漫谈讨论，明白了劳动创造世界也创造了人类本身；人类历史并不是帝王豪杰造成的而是劳苦大众造成的；社会发展的科学规律断定了资本主义制度必将灭亡，社会主义社会必然到来。我们明白了社会发展的规律之后，就必须顺着这个发展的方向走才有前途，否则必趋灭亡。
这时同学们入学已经一个多月，大家都已熟识，领导上和班行政介绍我们运用批评与自我批评武器。我们才知晓了这件新的武器，是为的使同志们团结进步，对革命负责和对同志负责必须展开批评，于是小组开始了检讨会。最初同志间仍存着客气和面子，不肯深刻批评。我在入学时被班行政派作学习班长，我对同志们都能诚恳地批评，但做得过火一些，多不能被接受。小组同志们开始批评我主观、命令、性急，我诚恳接受并自己检讨，立时就得到很大益处。随后小组每两周举行检讨会，同志间随时互相提意见，我回想自入学以来虽愿帮助同学进步，但因不善团结群众，遇事不走群众路线，我对同志们并未起多少作用，我开始请求同学们更不客气地批评。
六月下旬，听了两次重要的报告，一次是冯文彬同志关于建团工作，使我对于团有了初步的认识。一次是彭真同志报告关于新民主主义的政治。他特别提出华大同学毕业后，须能掌握马列主义思想，与工农大众密切结合，老老实实地工作。他又恳切地说希望华大同学在确定了革命人生观，站稳无产阶级立场，掌握唯物辩证方法之后，争取入党。他的这番话给了我极大的鼓励，使我在感情上接近共产党一步，因为我虽然进华大学习了一个多月，也开始读了中国近代革命史，对于中国共产党已经有了一些认识，但我仍是抱着第三者态度在接受改造好了，我也恐怕没有入党的资格，也就不准备入党，让我的子女们将来做忠实的共产党员吧。但在听了彭真同志的报告以后，我放弃了第三者的态度，我决心在将来经过相当时期的工作考验之后，一定争取入党。
六月底开始学习「新民主主义论」，「论联合政府」，方式仍是阅读、听讲、漫谈、讨论，搞通了旧民主主义和新民主主义的不同，中国为什么必须走新民主主义的阶段，为什么必须由无产阶级领导。跟着是庆祝「七一」中共诞生二十八周年，听成仿吾校长报告中共的斗争史和蒋介石历次破坏革命的罪行，同时阅读「人民公敌蒋介石」，我对罪大恶极的蒋介石才彻底认识了。在「七一」纪念晚会上，丁浩川主任讲同学们脑子里存在的种种糊涂观念，不革命的、反革命的、中间路线的、对帝国主义文化崇拜的，这一切都要挖出去，然后才能进步。我在挖掘自己脑子里的糊涂观念，觉悟到过去因为翻译美国书籍，出版赚了一点钱，并还博得一点小名声，所以受美帝文化的麻醉很深，认为美国的一切都是好的，这时我明白了，我要从脑子里挖出这些毒素。
这时开始学会毛主席的「七一」论文——「论人民民主专政」。听钱俊瑞教务长报告国际主义与爱国主义，对于苏联的努力保卫世界和平，谋全人类的最大幸福，美英帝国主义的向外侵略和挑拨战争，有了更明确的认识。学习毛主席的「七一」论文曾用两星期的时间，阅读漫谈，听报告，小组和联组讨论。联系个人思想，暴露自己并批判自己过去的错误观念。结果同学们搞通了为什么中国要一边倒，而且要倒向社会主义的苏联这边。因为短期间靠英美帮忙是不可能的，而且资本主义国家是不会好心地使中国强盛起来的。再有「太刺激」的问题，同学们初入华大时听见骂国民党反动派蒋介石以及胡适之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必要；唱那一支「国民党一团糟」的歌时也不好意思张开嘴大声喊。经过了读「中国近代革命史」、「人民公敌蒋介石」、「蒋党真相」并听报告之后，同学们才认为反动派和蒋介石不但是该骂，而且是该杀，骂他们还有什么「太刺激」吗？
「七七」纪念日，同学们全体结队携了「马扎」——华大同学每人一只的座具——在下午三点出发走向天安门参加那十几万人的盛大集会。我的心情是异常的兴奋，感觉到十二年前日本鬼子对中华民族的欺压和威胁，今天才完全给彻底消灭了，今天才算是获得对日的全面的永远的胜利。那天晚间的大会使我体验到如潮涌一般的群众的力量和热情，天上虽落着时急时缓的细雨，每个人的衣帽都被淋湿，但兴奋火热的心却不受半点影响。从扩音筒发出来朱总司令的四川口音，是我第一次听见这位身经百战替中国人民打天下的可钦、可敬、可爱的军事领袖的声音，我兴奋地随着群众高呼「朱总司令万岁！」接着听到了聂司令员和董主席的讲演，当叶剑英市长讲到中途，忽听扩音筒报告：「毛主席现在到场」，群众突然发出海啸一般的呼喊「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我这时更是有生以来所未有的尽情尽力地随着群众一同呼喊，并且也和同学们一同高喊「请毛主席讲话」。及至听到毛主席领呼「打倒帝国主义」、「中国人民大团结万岁」时，我更是拼了命地随着高喊，直到喊得噪子嘶哑。在过去我对任何口号都是不好意思喊的，入华大后初喊「共产党万岁」和「毛主席万岁」时，我仍是不好意思张嘴大声喊，同学们也多是这样，这意味着我们在理智上虽知应当喊，但在感情上还没有真的能接受。在这次纪念「七七」大会上我才能真诚地从心里乐意高喊「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大会在十一点宣告散会，这时雨下的更急了。全体同学个个兴奋得加紧脚步一路高声唱着歌，队伍整齐地在十二点走到学校，每人的衣服从外到里全湿透了，但没有一个人表示沮丧或抱怨。我感觉到只有在共产党领导下才能开这样的大会，只有华大才能给我们这样深刻的教育。这次的「七七」大会的情景我一生不会忘记的。
七月中旬，青年团在华大二部展开了建团运动，同学们参加几次公开建团大会，申请入团的同志当众受到许多尖锐而诚恳的批评，指出了各人思想意识上的错误，被批评的同志立刻就得到极大的益处。几次旁听建团大会，使我明白了靠近组织对自己的进步和思想改造有更大的帮助，加入组织受到教育将可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华大二部同学多数都是三四十几的年纪，没有做团员的资格了，但他们有些也要求入团，团中央考虑之后允许了可做团友。在领导上宣布发展团友办法之后，我决心开始写申请入团自传。这时我们学习两个极重要的短文件，一是毛主席的「反对自由主义」，一是刘少奇的「论阶级性」。许多同学在读了这两个文件之后，联系个人思想，漫谈讨论，都一致说搞通了什么是阶级和阶级意识，并开始向各人的自由主义作风斗争。
七月底的一个晚上，我受到团支部的讨论申请入团，支书在讨论了我的自传过后说我在历史上还没有什么问题，但过去翻译的书籍和出的刊物书是美帝文化的毒物，并替美帝和反动派作宣传，对读者是有害的。班行政也诚恳的批评我作风还老实正派，知道求进步，但联系群众很不够，对工作要能主动并发挥创造力。仅在我受批评和被讨论的半小时的工夫，我就得到团给我极大的好处，这是团给我的教育第一课，我今后决心要做一个好团友，在党和团的领导下，学习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八月初的一天下午，在中山公园音乐堂举行欢送华大一部分毕业同学大会，全场都是华大一、二、三部的同学共一万多人。只调动队伍进入会场就用了两小时，场内挤得满满的还有不少人没有座位，我感到华大真是大得到处容不下。开会时吴校长恳切训勉毕业同学，在各界代表致词后，是华中、大西北和全国总工会来欢迎同学们前去工作的党政军代表致欢迎词。这真是在反动派统治时代青年们决得不到的光荣。在国民党时期青年毕业即失业，今天却有人先来迎接同学们上任，这是怎样翻天覆地的改变呀！二三部同学高呼：「请去大江南的同志们站起来受我们致敬！会场东边站起来一两千活泼愉快的青年，受热烈掌声的敬礼；「请去大西北的同志们站起！」会场西边站起来一两千快活的青年；「请去工厂工作的同志们站起来！」会场中央站起来一片青年。热烈不绝的掌声，快乐兴奋的心情，感动得许多人眼中涌出欢欣的泪，我也是其中之一。晚会开始时，那些集体的、雄壮的节目如献诗、献歌、献舞、还有团员们手执火炬集体宣誓，保证到革命最需要的地方去，不掉队，不拉稀。这些感动人的画面又是我从来不曾看过的，华大又给我一次伟大的教育。
同学们虽已入学近三个月，但在生活和学习方面仍欠紧张积极，进步的程度还不够理想。校方从七月底发动了三周的学习竞赛，号召同学们针对个人在生活及学习上的缺点，定出竞赛计划加紧学习，克服「混」的思想，加强生活上的纪律性和组织性。小组互相挑战，各组选出检评委员，每天轮流参加各组的生活和学习，了解情况并汲取经验优点。我这次得机会接受全班同志们对我的批评，他们给了我很多可贵的意见。竞赛结束时全班推选个人模范，我也是当选的三个人中之一，全班同志开大会又对三个人分别提出批评，更是对我极有好处的教育。
在学习竞赛期间，我们头一次看到思想斗争大会。二分部的一个同学，以前是在东北国民党军队搞政工的科长，入学以来不守纪律，喝酒、夜出、要想自杀，班行政和小组同学劝他不下二十次也不生效。因之召开了一千多同学参加的大会，用群众的力量教育他。在大会上同学们纷纷尖锐地批评他的反动、特务、流氓的思想意识，他起初仍不承认自己意识上有错误。少数同学第一次看见这种斗争大会，私下窃议这样的教育方法会不会生效。事实上经过那次斗争之后，他明白了群众的意见是正确的，群众的力量是不可侮的，他以后觉悟了，也规矩了。另有一位三分部的同学过去在抗战期间是一个无耻的汉奸，日本鬼子初占领天津时，他就下了海，（是）教育科长，强迫当时天津的各学校校长开学受奴化的教育。八年沦陷期间他假开〔借〕日本特务的势力，很发挥他的汉奸威风做了许多危害人民的罪行。胜利后他必是运用了鬼伎俩没有被抓送进监狱；解放后他又投机考进华大混资格。他入校后时时讲些怪话，他说来华大为的休养休养，他轻视组织上的领导，并嘲笑别的同学服从组织，经常散布谣言，讲风凉话，扰乱同志们的学习。他的全班同学帮助他改造进步，毫无效力，校方因此召开了两次斗争他的思想大会，在第一次大会上，他仍轻视群众地侃侃而谈他自己受了旧社会的恶习并为了生活所迫当过汉奸的腿子。同学们严厉地指责他是丧心病狂的大汉奸，还敢在群众面前撒谎，不向真理低头。直到开第二次大会时经过同学们的教育，他才流着泪承认自己的错误和罪恶，他发誓今后用实际行动报答同志们对他的热诚改造。这两个思想斗争大会教育了全体同学，明白了共产党的教育对于任何顽强不驯的分子都能改造过来的。
八月中，全二部开始作学习总结。事先召开全体同学的「政治思想学习总结大会」，同学们互相挑战号召：「用自我批评与批评的精神来展开学习总结运动！」「把理论学习当成武器来分析批判自己的思想」。大会上，何幹之主任宣布总结的方式，先作学习测验总结，再作思想总结，一共十天，一气呵成，中国遇星期日也无例假。这十天里，同学们日夜构思和抄写，对自己的历史和思想尽力地挖掘、暴露、分析、批判；自己还有隐瞒未说出来的丑恶历史，都要利用最后的机会在出校前向组织上报告，挖去自己心上的病立刻就轻松了，抛下包袱就能向前跨进一大步。在这十天里，个个同学们真像春蚕脱茧一样，完成最后一次的彻底改造。
在作总结期间正遇上美国发表「白皮书」，我们特别增加学习这个重要文件。「白皮书」对于中国的知识分子是有极大的教育意义，因为过去许多人都被美国对华「友好」、「亲善」的假面具所矇蔽，这一次却认清了美帝的凶狞面孔。所谓中国的「民主个人主义」的知识分子，可以领悟了美国援华的用意何在。我个人过去也会盲目崇拜美帝文化，曾一心幻想得机会去美国留学一趟，混个资格回国来可使自己向上爬高一步，也可能混入所谓学者之流。现在我彻底认清了美帝国主义的丑恶面貌，我庆幸不曾去美国留学受她更深的麻醉，我更庆幸入华大几个月的学习，比获得英美哲学博士的虚头衔，更能使我接近了马列主义的真理。
在作思想总结时，我深刻批评了过去所受的资本主义教育给我思想上的隐蔽，我以往受国民党和帝国主义的欺骗宣传，对蒋介石和美帝国主义认识不清，在沦陷期间翻译了一些充满美帝文化毒素的书籍，尤其后悔翻译了战争贩子邱吉尔的自传。在抗日胜利后，我对国共问题不曾看清因而采取了所谓「中间路线」，认为国共之争只有使老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国民党的腐化、贪污、无能已经是有目皆睹了，共产党到底是好是坏还不曾使我亲眼看见，因此我抱了第三者的超然态度。但国民党政权祸国殃民，压迫知识分子日甚一日，中国的前途和人民的道路究竟有几条呢？这使我苦闷已极，许多知识分子也都在苦闷。在这时的「观察」上曾登载了樊弘先生的一篇文章：「只有两条路！」（按係一九四八年四月十日，第四卷七期）他说道中国在政治上只有两条路，一条是革命的路，一条是反革命的路。反动的路在把政权放在剥削者手里，而叫剥削者階级自动放弃他们的政权，自动限制他们自己的剥削，以增进人民的福利。耶稣、孔子和今日的教授者们所提倡的第三条路便是这一条路。这一条路在把劳动者的生存权利，交给政治上的狼豺虎豹，叫这些万恶的豺狼自动放弃或限制他们的吃人权利，以保人民的生命。革命的路在把社会上被剥削的阶级联合起来，向剥削者阶层以和平或战争的手段，夺取政权，根绝或限制剥削者的剥削权利，以保障人民的生命、健康与自由……
我读了樊弘先生的这篇文章，在思想上起了很大的作用，从那时起我觉悟了中间路线和第三者的态度是要不得的，但在当时我却尚未能立刻走上革命的路。是在华大学习的期间才渐渐坚决地站到革命阵营方面。我在批判了自己过去的种种错误之后，心上愉快之至，我今后要重新做人。
八月底我曾得机会去中山公园看公安展览，看见了国民党蒋介石二十多年来专心一意搞的全国特务组织图表，密如蛛纲，他糟蹋了多少老百姓的血汗钱，他杀害了无数爱国的志士！蒋介石等战争贩子的罪恶真是死有余辜。九月初我又在中山公园音乐堂看一部歌剧「刘胡兰」。这一位十几岁的民间女英雄和阎匪军阀的英勇斗争而壮烈牺牲，真是「生之伟大，死之光荣」！许多观众连我也在内，看到她惨被杀害时不禁泪水狂涌，站起来高喊：「打倒反动派，替刘胡兰报仇！」这部戏使我对万恶的军阀阎老西更恨之入骨，同时对抗战的民族英雄也更加敬佩。
九月初总结完毕，同学们准备出校工作，这时大家发起签名挑战，将来绝对服从组织分配，到工作最需要的地方去，不讲价钱，不挑地点。在几次的签名运动中，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同学都参加了，并向学校提出保证。校方对同学们的政治觉悟如此提高，表示欣慰。九月九日校庆纪念会，听吴、范、成三位校长的报告，并看华大校史展览，对华大的过去得了一个较深的认识。十几年的坚苦斗争校史，十多万革命干部的养成，这的确不是一个平常的大学。九月十一日晚，举行政治学习结业典礼，校方宣布毕业同学中约一千二百人出校工作。下余八百同学留校分系学习业务。
九月底，大批同学出校工作，校方号召工作最需要的地方是平原省，其次是东北、察、绥、河北，最远的是内蒙，少数同学也有被派在京津工作的。我被派在贸易部工作，十月六日报到上班。
经过五个月华大的学习，我在思想改造上有了初步的收获，我们开始树立了革命人生观，建立了为人民服务的工作态度，不计地位不讲报酬、老老实实地去发挥一个螺丝钉的任务。
一九五○年二月五日
来源： 原载《观察》第六卷第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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