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追根   <山西、高沐鸿> ## (高沐鸿:山西省文联主席)   公式主义,教条主义,一切束缚人们思想的清规戒律,这些东西从何而来呢?人们都知道公式主义、教条主义的危害了,但公式主义、教条主义从何而来,这却是一个尚未加以追求解决的问题。   不追求解决这个问题,当然也可以。但却使更重大的问题解决不了,以致影响我们的思想和工作。   也许可以这样说:教条主义(以下单提教条主义,即包含公式主义在内)当然由于人们的思想浅薄,不肯费脑子,不肯进行独立思考而来。教条主义的结论实际上并不能成立,教条主义的架子实际上并没有人爱见。   但是在事实上,教条主义的结论却成立了,教条主义架子却被人信仰了。那些被叫作不肯费脑子、不肯进行独立思考而来的浅薄思想,却有时几乎抢占了思想界的统治地位了。否则的话,我们今天也就不来大张旗鼓地反对它。可见上述的话,是说得有点不大对头、不够充分的。   问题的关键在于:如果单纯由于思想浅薄,不肯费脑子,便产生了教条主义,那么,这种教条主义也许是很容易被人打倒的。因为这种教条主义,本身就是软弱无力,站不住脚跟。可是事实摆在面前,为什么流行的教条主义,不但没有被人打倒,甚至很少有人敢去触犯他的鳞角,唾弃他的假面具呢?可见他还另有一种不可侵犯的尊严和力量存在。   这末一追,我们就有可能找到一点根源了。   教条主义从何而来?为什么人们要奉之若神明牢牢地去信服它?为什么人们一定要言论教条主义之所言论?行动教条主义之所行动?修养教条主义之所修养?一句话:为什么人们一定非要学教条主义的模样不可?为什么教条主义具有这样的威力呢?到底谁付与它这样威力呢?   这一串问题,都需要答复。   假使教条主义没有威力,我看人们也就不一定非去言论它之所言论,行动它之所行动,修养它之所修养不可了。一句话:也就不一定非去学它的模样不可了。因为在没有威力的东西面前,人们是有点自由的,是敢于说点话和表示点态度的。人们有了点自由权,就绝对不会去逢迎自己瞧不起的东西。教条主义本身,就是谁也瞧不起的东西呀。但事实上却又几乎个个人去逢迎它,去奉行它,以至在它面前,只有孔步亦步,孔趋亦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就可见它是有一股威力存在的。   这股威力何在?这便是我们现在要探讨的问题。   追一下根吧:教条主义是否从服务于革命这个立场而来的呢?这是首先需要考虑到的一个问题。教条主义往往发生于为一种占压倒优势的势力去服务。当反动势力居于压倒优势的时候,教条主义的发生,乃是要为这种压倒一切的反动势力去服务的;在革命势力占压倒优势的今天,教条主义的发生,则又是要为这种压倒一切的革命势力去服务的。这就是它的规律。换句话说,教条主义的本质很软弱,它自己站立不起来,经常是需要一种统治势力给它来撑腰的。它利用统治势力给自己装幌子,同时主观上也要为这种占统治地位的客观势力去服务。但由于对这种占统治地位的客观势力的曲解,有时结果却适得其反,倒损害了这种占统治地位的客观势力。比方说,在反动社会里的教条主义,就常常为了讲反动势力的好话,结果却揭露了反动势力的罪恶真相;而在今天革命社会里的教条主义,不也常常为了要讲革命势力的好话,反而不是歪曲了革命真相吗?难道这情形是没有的吗?   因此我们就不要害怕说:教条主义是和革命有点儿关系了。当然革命并不产生教条主义,但是今天的教条主义却往往假借革命之名而行。如果教条主义往往假借革命之名而行,那么,也就难怪我们要为自己揑一把汗,不敢进行独立思考,以防投入它的罗网了。同时我们也就应该为革命揑一把汗,不得不为了保障革命的正义,而来勇敢地铲掉这个表面上向革命献媚的家伙,实质上蛀蚀了革命的蟊贼。是的,当然革命并不产生教条主义。当然我们否定教条主义,并不等于否定革命(只有严重的教条主义者才会给人乱扣这种帽子!),不是的!可是教条主义者惯会随随便便,不时不节,给别人头上扣一顶“思想不纯”或“思想上有问题”的帽子,而这顶帽子无疑是对革命大大不敬的。那么,教条主义缘此就有了本钱,可以者行天下了。革命神圣嘛,谁不知道!人们谁不怕对革命犯错误?教条主义者瞅中这个空子,便要求每个人在思想上绝对不犯错误;一犯错误,便是“思想不纯”或“思想上有问题”!他们便要大喝一声:“军法从事”!你想这样,人们谁还敢进行独立思考?谁还敢不低头认罪?谁还敢不一言一行,只去拾他人的牙慧,或者只去照抄书本,以求无事?造成思想上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造成人们只好做一个死气沉沉的教条主义的信徒的原因,就在这里。人们都怕犯错误,你想对革命犯错误,这岂不是天大的事!这还怎怪人们一切都顾不得了呢!   让我重申几句:为了避免错误,人们自然就学会了人云亦云或者不吭不响的办法。当然这办法是犯了更大的错误!谁不知道它是自由主义的一套呢?但是谁还顾得上去管这一套呢!因为进行独立思考犯了错误,是要受处分的;而人云亦云或则不吭不响,犯这末点自由主义和教条主义的错误,则不但不受处分,而且有时还受到鼓励。这种情形,就好像一位尊严的爸爸教小孩子走路一般:爸爸说:“你走走看。走不对,我就揍你。走的不像我一样,我就揍死你。”这结果,只有逼使孩子除了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敢动弹之外,就只有老着脸皮去学老子出扭揑作态,丝毫也不敢大胆放步,进行自己的创造了。小孩子也就变成毫无独创的教条主义的信徒了。   革命本来是件圣物。只要真正是革命的东西,当然是不可侵犯的。但有些人们却不知不觉把革命当作了市场,因此不怕辛苦地把这件东西贴一个革命的商标,把那件东西上也贴一个革命的商标,仿佛革命真成了唯利是图的东西似的!他们简直把革命这名词,花儿唿哨,贴得满天飞!你睁睁眼看,哪里还有一件不是革命的货色呢?你竖起耳朵听,哪里还有一句不是革命的话头呢?而且只要是假借了这个革命的名词,名之曰为革命服务,则无论什么别扭的言论和行动,也就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了。因此你一旦触犯了这些贴着革命商标的东西,他们便说你侵犯了革命本身,这罪名谁可担得起!你敢触犯这些商标嘛,你就得小心你的脑袋!小心“军法从事”!这些清规戒律——实际上有时竟变成森严的“军法”——原来也就是教条主义!教条主义,原来不但善于墨守成规和胶柱鼓瑟,而且还善于推广演绎,并强迫别人来照样泡制的。因为教条主义是把凡关于革命的东西,不管它是属于自己主观的、臆造的、虚假的、都一概名之曰革命,不敢不承认下来,不得不肯定下来,而且强迫人们去仿行的。在权威面前,教条主义者是个毫无力量的软汉,只知道服从;而在别人面前,则又变成个勇士,执行着强迫命令主义!这就叫教条嘛!我所说的教条主义和革命有点儿关系!意思即指这些教条如上所述,都名之曰为革命服务,因此便获得了一种不可侵犯的威力。换句话说,也就是:既然假借了革命的名义,教条主义当然具有压倒一切的威风了。   然而糟糕得很。这种教条主义,实际上并不能给革命带来什么利益,恰恰相反,它带来的倒是损失。虽然这种损失,倒不必是奉行这种教条主义的人们的真心愿望,但在事实上其为害还是一样的。好心的愿望济什么事!我们要知道教条主义,原来就是主观主义哪!   我们这样追来,根是找到了。那么,如何挖掉这条根呢?不挖吧,它并不是一条好根,而是一条病根。挖吧,难道挖掉革命吗?否,否。当然不能挖掉革命!而是要挖掉附在革命上面的这条教条主义的病虫!   主观主义地为革命服务,教条主义地为革命和思想服务,这就是在思想上不去真正考虑这种服务的方法有效与否。盲从附会,拾他人之牙慧,做自己的窍门,只求自我陶醉,不去实事求是,不用思想去触问题,不睁眼睛去看问题,不从思想上真正去衡量服务方法的得失,这当然要招到失败。教条主义,并不是一朵四季不败的花!   医治教条主义唯一而有力的药方,就是要反对把革命的道理简单化、庸俗化,自己居于权威,又爱给别人扣帽子。因此就要承认独立思考,打倒对权威的绝对崇拜,教条主义的信徒们,毛病就在于无所思考,不肯思考,尤其不敢思考,在思想领域里完全没有个自己。他们对待问题,不肯费心,不肯费脑子;但尤其是不敢费心,不敢费脑子。他们遇到问题,只肯费那么浅浅的一点心,费那么针尖尖大一点脑子。而尤其是不敢不这么做!不敢不作如是想!这就是教条主义者的本色!这种人,一接触问题,便以为古人早已有了定论,不必自己去发明。好像今天的问题,古代早已全部存在过了,而且全部解决过了。亏他们博学广记,多见多闻,一切都好像早已成竹在胸,完全亮堂堂的。这种人,你不要看他们不讲发明,可满有套自高自大的本领。他们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并不钻研什么,却倒有股吹拍的威风,到了一定时候,狐假虎威,他硬想压倒一切哩!仅仅在昨天,我们可就有几分处在他们的淫威之下,翻不得身!他们重重地披了革命的盔甲,孔武直前,仿佛自己真是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勇士哩!不知道他们的人,真也曾经被他吓了一跳!却谁知在思想上他们只爱一溜风地去走老路,不敢闯一步新道儿,对新事物不钻研,不调查,老以为治国平天下的一套,早已挟在自己的提包里;真是“半部论语治天下”,他们早把这“半部论语”式的新时代的经典著作,背诵过来了。把马列主义当作敲门砖还不算,而且有时还当作万应灵药,到处乱用。别人不信服他们,他们可就老羞变怒,说你思想上有问题。这就是教条主义者恶劣的嘴脸!   话说回来了。归到问题上了。教条主义就是从这里发生的。   打倒教条主义!打倒教条主义的权威!    来源:原载1956年11月“出版通讯”第22期。转载于《坚决保卫了社会主义文艺路线》(太原:山西省文联,19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