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访江村   <中央民族学院、费孝通> ## (费孝通:中央民族學院副院長) ## 摘要:   过去这个村子很少养猪,平时吃的肉大多从外边运进来。最近几年才开始提倡,应当说是有成绩的,现在已经有二百多只,每户平均三分之一只。养猪的困难,除了这地方缺乏经验外,主要也是饲料问题。猪比羊兔吃得要考究些,多少要些调味的米糠,这一项就很不够。我在上面已说到过,原本是有条件可以利用砻谷机把砻糠碾成细末,加上一点米糠,就能成为猪食的佳品,但是由于农业社和砻谷厂的矛盾,砻糠都当燃料烧了,我看见了真心痛。清规戒律之为害有如是也!去年农业社会为养猪户留出饲料地,但是这里的土地太珍贵,留下的地上长出的东西不去喂猪,而给人自己吃了,猪当然争不过人。结果今年连饲料地也收回去了。这也怪不得社员们没有纪律。想在土地上打主意,看来是打不通的了。    (摘自费孝通〈重访江村〉,载《新观察》1957年第11期)   社会主义取消了剥削,为人类生产力的提高开辟了更远大的可能。要实现这种可能,还是要积累,而且要比资本主义更多更快的积累。这种积累要倚靠劳动者的自觉,而这种自觉在社会主义的制度下是完全有可能的,因为积累下来的财富是属于劳动者自己的。在社会主义的早期也必然要出现强烈的积累要求,不是资本主义早期那些少数企业家,而是广大的社会主义劳动者。这些劳动者不但是积极的生产者,而且是会做人家的俭朴的消费者。没有这样的广大群众,社会主义的积累怎样能实现出来呢?没有积累,生产力又怎样提得高呢?   从这个角度来看开弦弓这个村子里所发生的粮食紧张,尽管可以说是局部的,短期的,却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注意和思索了。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话虽则夸大一些,但还是反映了一些现实的。全国农民每个人平均一年的收入在60元左右,苏州专区平均是78.6元(家庭副业和小的经济作物不算在内),这个村子里农业社去年集体收入的分配每人平均是82元,加上家庭副业和家属寄回来的钱,总的平均收入,我们估计在一百元左右,单就这些数字来看,这个村子还要喊穷,实在难于令人相信了。   粮食是不是不够呢?这几年农业一直是增产的,上面已经说过,去年平均每亩粮食生产是559斤,虽则不能说很高,但是绝不能说低了。那么是不是留得少了?也不然。去年每人平均分到谷子547斤(其中有小部分是麦子和豆子),合米380多斤。应当说是够吃的。   当然,够吃不够吃的标准原不是简单的。我们小小工作组里就有一位小伙子,他比我多吃三倍,和他计算一下,一天至少要吃两斤。如果放手让他尽量吃,还可以超过这个数目。用这个标准计算当然不太合理,但也可以说明如果大家放手吃起来,即使380多斤加一倍,一个人在一年里也满可以吃得完。   吃多少米才够,一方面是营养问题,一方面也是习惯问题。习惯不同,各地认为足够的标准多少可以有些相差。因此,我们请了几位老乡一起来评,依他们多年的实践,怎样才算吃够了。我们得到的数字是男全劳动力一人一月50斤(这个数目似乎高一些,那是因为在做重活时,吃得多些,平时没有这样多),女半劳动力35斤,十岁以下儿童20斤,婴儿不算。一家开火,老少可以搭配。以平均四口计算,一男一女两儿童,每月是125斤,一年是1,500斤,和分配给每人380斤的总数恰恰相合。这样看来,即以当地公认标准来说,现在留下的粮食应当是够的,但是也应当说,要满足这样的标准,并不宽裕;必须精打细算,按劳动的需要来调剂,才不致出问题,特别是搭配了少量豆麦,而这地方原来没有把豆麦当主食的习惯,吃起豆麦来就不知道饥饱。   说到这里,读者一定可以看得到,这个村子粮食会不会紧张,将决定于农民怎样吃法了。如果心中有数,把紧了吃,粮食就不致于紧张,如果放松些,很容易在青黄不接的时候闹饥荒了。放得愈松,闹得也一定愈早,愈凶。   一个地方人民的习惯是多年在具体情况里养成的。算算过去的帐就可以看得出上面这些数字大致是不错的。比如说21年前每个人平均两亩土地,每亩350斤谷子,四口之家共得2,800斤,除去四分之一被剥削的部分,再合米,大约就是1,500斤。当时我在这村子里调查时,一般都说这个村里所出产的粮食只够口粮,其它要靠副业收入。这种说法和我们的计算也合得上。多年来在这个水平上生活,对粮食必须抓紧,量入为出,一跨出这条界线就会跌入高利贷的圈套。在这种历史条件里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一般说比其它地方似乎高一些,但是不能说他们原来就是心中无数,吃多少算多少的。   当这个村子进入社会主义时,按照习惯来定口粮是正确的,但是必须注意守得住这个习惯。这个关口守不住,问题也注定免不了的。果真,出了毛病了。    (摘自费孝通:〈重访江村〉之二,载《新观察》1957年第12期)    来源:中国人民大学经济系政治经济学教研室编《中国资產阶级右派经济言论批判参考资料》,1958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