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乐观与信心   <湖北、姚雪垠>   今年春天,对中国的知识分子说,真是个不平常的春天。本来从去年春天起,在知识分子面前就开始出现了一个新的情况:首先是周总理报告了党对知识分子的政策,跟着,党中央响亮地提出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如果把知识分子所面对的新情况比做春天,我以为“早春”是在去年,而不是在今年。今年的春天,尽管在某些地方,某些时候,仍然偶而有一股冷风,一点霜冻,一阵倒春寒,但那不是主要的气候特征。今年,主要的气候特征是:阳光比去年更加温暖,并且有更多的春雨,更多的春雷,紧紧地催着我们在文学艺术上开放出万紫千红的花朵。我们还不能开出肥大的花朵,还不能开得“繁花似锦”,那原因是很复杂的,可不能过于性急。   从一个从事文学写作者的立场说,我从来没有像近来这样地感到鼓舞。我对于我们文学园地的巨花齐放,充满着乐观与信心。我的乐观与信心的主要根据有以下几点:   第一,解放八年来知识分子都在一系列的政治运动中获得不同程度的改造,这就使我们的写作队伍在政治质量和思想水平上大大提高。从旧中国成长起来的作家们,如果不是在一系列的政治运动中获得锻炼,吃几剂猛烈的泻药,把身上的旧我打垮,蜕变出一个新我,今天就没有基础、没有条件,去从事百花齐放。百花齐放不能离开为工农兵服务的基本原则,所以它要求作家的思想感情来一个深刻的变化,来一个改造。   第二,从中国历史上看,作家们的生活天地,作家们的视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宽阔。五四时代的作家们在生活领域方面实际是相当狭窄的,所以有的人只能取材于童年或少年时代的故乡生活,有的人只能写一些身边琐事。从大革命以后一直到解放前,住在白区的作家们,生活的圈子始终是比较小的。但是就以苏区或解放区的生活说,也远不如今天的生活的富丽多彩。今天,深入生活不但不会受任何限制,反而受党的鼓励和帮助。过去人们梦想不到的事物,今天天天都在我们的面前出现,连梦想和神话都变成了现实。所以一个作家只要决心深入到生活中去,真实地反映了现实,一般说,他就能开出鲜花来。第三,从四十年的新文学来。   第三,从四十年的新文学运动史来看,我们从来不曾获得过像今天这样的创作自由。在旧社会,文学创作受反动政府的种种限制、窒息、打击和迫害。除政治迫害之外,又由于作家的物质生活无保障,他们仅有的“创作自由”更打了很大折扣。八年以来,作家们不但在政治上获得解放,呼吸着自由的空气,而且在物质生活上也得到保障。这几年,唯一妨害创作自由的是宗派主义、教条主义和行政命令作风。但是这种不自由同旧时代的不自由比起来,在性质上根本不同。一种是人民内部的矛盾,另一种是进步作家同反动政权的敌对冲突。现在,党中央决心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决心大“放”,文学艺术上的宗派主义、教条主义和行政命令作风被这一波澜壮阔的历史洪流冲垮了,至少可以说,矛盾在基本上得到了解决。   第四,我们的创作队伍虽然还远远赶不上人民的需要,但是从历史上看,却是空前地壮大了。在反对宗派主义和教条主义,在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的新的历史形势下,创作队伍的扩大必然会更加迅速。   以上四点,我认为都是今后在创作上必然出现百花齐放局面的客观条件,也就是我的乐观与信心的根据。   但是,每个作家是否能够开放鲜花,不仅要靠土壤、气候、阳光和雨露等客观条件,也要靠主观条件。作家是人,不同于自然界的花木,因而通过主观的努力来创造开放鲜花的条件,十分重要。作家应该创造的主观条件是什么?我想,至少应该有以下几点:   (第一,继续进行自我改造。这个问题包含两个方面:一方面,必须肯定我们所背负的历史的因袭力量非常沉重,而完全改变掉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思想感情和生活作风,实在不是容易的事。几年来我们在自我改造上是有很大收获的,但不能说大家都改造好了。即令是改造较好的人,一旦稍不警惕,松一口气,旧毛病仍会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另一方面,我们生活在历史的激流中,周围一切的变化既快又猛。我们如果不随时不断地进行自我改造,随时都会被抛在现实的后边,像古代的爬虫一样,因不能适应周围环境的变化而被淘汰。作家只有不断地自我改造,才能够永远成为现实生活的主人,站在进步人类的前列。)   第二,深入生活。深入生活一方面是为了自我改造,一方面是为了用艺术反映现实。用艺术反映现文就是创作,就是开花。我们反对公式化、概念化,仅仅靠提高思想认识是不行的,更重要的是要从深入生活来解决。生活本来是无限丰富多彩的,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只因为我们都不深入,都只看见一些表面现象,所以写出来的东西都差不多,一般化。曹雪芹和吴敬梓正因为各有自己最深入、最熟悉的生活领域,所以他们开放的两朵花逈然不同,各有千秋。   第三,加强业务学习。不仅青年作家需要加强业务学习,老作家同样地需要。在我国除少数最优秀的老作家之外,一般的业务水平都不很高。首先,我们的知识领域都很狭隘,甚至缺乏必要的常识。这一个缺点很妨碍我们从各方面去认识和理解生活。其次,我们的艺术修养不够宽广,也不够高,甚至有的写小说的人只对小说懂一些,对绘画、音乐、雕塑,各种艺术全少兴趣,对古典文学也不常接触。这样就没法提高自己的艺术修养,在生活中也缺乏艺术的敏感。最后,我们对写作技巧也缺乏锻炼,认识到的未必能通过最精练的艺术形式,最富于感染力的艺术形象表现出来。所以为开放鲜花,刻苦学习是非常必要的。特别是要向中国的古典文学大师们学习,使我们开的花朵带有中国的色彩和香味。   第四,继续同教条主义斗争。几年来教条主义不仅存在于理论批评界,也存在于作家的头脑中。因此,作家一方面要同客观上的教条主义斗争,一方面也要克服主观上的教条主义。克服主观上的教条主义,只有深入生活,加强学习,以豪迈的气概无拘无束地进行创作。   以上四点意见都属于“老生常谈”,其所以是“常谈”,是由于这些问题是作家们长久来必须解决而迄未很好解决的老问题。重读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想一想如何百花齐放的问题,我谈了这几点“老生常谈”,一则自勉,一则与文艺界同志共勉。    来源:1957年5月16日《文汇报》第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