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培养写给党中央全体同志的信

　　<张培养>

　　【张培养当时是南阳专区唐河县桂章乡李汉章村复员军人、共产党员、少尉军医，因此信被打成右派分子。】

　　敬爱的中央委员会全体同志：

　　中央争取1957年全面大丰收的指示，是发展我国国民经济的重要措施之一，是促进我国社会主义工业化、社会主义改造和加强工农联盟、巩固无产阶级专政的有力保证。但是仅从我们这里的情况来看：今年不但不可能丰产，还会给下年度造成更大的困难。我们村开春到4月上旬逃荒要饭出走的人数已达40％以上。外出从事私人小生意的人数约10％左右，家中仅剩下20％的青壮劳动力，也不能安心生产，准备外流。其余在家的都属于老、弱、残、疾、妇、少。牲口死亡20％，卧倒不能干活的40％以上，剩下也是大部瘦弱不能做活。现正是春播和麦田管理之际，但是地里很少看到成群忙于耕种的人。由于牲畜缺乏，应该由牛马做的活，如拉粪、拉车、拉犁拉耙、播种等活，不得不用人来代替，因之，死伤在车下的事故，不断发生。眼下早秋作物只播种约5—10％左右，地里的草无人去锄薅。更严重的是有部分地区把牲口放在麦田和豌豆地里随便乱吃(我处小麦已打包，豌豆已开花)。

　　我们村生活情况：80％以上农户已断粮食吃，不得不用野菜或低价出卖家具而高价买点豆腐渣、干菜等充饥。由于缺粮食吃，市场上的红薯干、红薯粉渣、干芝麻叶、干红薯叶都比国家的小麦、大米还贵近一倍。即使以上几种比粮食还贵的东西，现也不多了，而且群众没钱购买。目前群众唯一的要求：只要政府让吃饱饭、穿暖和，政府叫干啥就干啥。由于长期少吃没穿，群众不得不放下生产，到处奔跑，以至于对党和政府的一切生产措施抱着消极对抗的态度，有的则公开谩骂，说什么“生产个屁！打下的粮食都叫国家给弄走啦！”；“一年累的腰痛腿酸，可是成天连粗饭淡茶都吃不上”；“过去给敌人当牛马，而现在连牛马都不如！”。有的贫困户说：“旧社会时没啥吃时可以转借一下，现在困着了只有死路一条”；有的说：“可能政府嫌人太多啦，存心饿死一些老农民的”；最严重的是有些农民说什么：“反正政府不让吃饭，干脆给他们闹一场算啦，不能坐到屋里等饿死！”。比较进步的说法是：“政府过去和现在各方面都很好，就是不让吃饱饭。”

　　政府的有些干预我认为是很不必要的：有两个私贩红薯干的(红薯干在南阳境内属于禁售产品，而唐河县则鼓励辖区群众到南阳从事贩卖红薯干的生意)，在南阳城附近被粮库的同志发现后，强迫其按国营牌价出售，(购买老百姓的一斤红薯干需要7—8分，粮库只按限价每斤5分收购)，结果夜里1人上吊，1人跳井自杀了。由于饥饿，便发生了公开在街头抢饭现象：长江水利勘察队到唐河县工作的人员，在唐河县人民委员会门前做饭吃(煮的大米饭煎鱼)，煮熟后厨师上屋里拿东西去了，没有多大一会，被逃荒要饭的农民抢吃一空。偷盗红薯种、耕畜、耕具、羊、鸡……等事件也不断发生。

　　饥饿还严重地影响了党群、干群关系，降低了党的威信，以至于基层党组织和行政组织都松懈无力，部分党员(如郝庄郝玉堂等两名同志)落后于群众(多系社队干部)。群众对地方行政机构及其工作人员特别是对脱产干部，不信任、不靠近、感到不温暖、不把他们当作患难与共的朋友。因此党的一些政策或生产措施，不能得到很好的贯彻。干部不相信群众，其表现如，干部根据上年群众分到的粮、薯数量，认为群众不会没啥吃，说不够吃是故意叫苦(也确有少数农户，特别是过去生活水平较高的中农、大佃农等，在尚有吃的时候，就向政府叫苦。不过我认为这只是极少数、个别的)。

　　基于这种认识，使一部分应该得到政府帮助的农户，没有及时得到政府的帮助，造成了贫苦农户对政府的严重不满，有些尚有少数吃食的农户也有这种顾虑。下级工作人员，主要是村庄上的主干，常常向群众许愿说，党和政府保证不让饿死人。可是真到没啥吃了，就是要不来，有时不得不几天不烧锅。久而久之群众也就不去找干部的麻烦了，所以现在很多群众干部不知道就逃荒走啦!

　　造成以上极为严重问题的原因，主要是生活太低下。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就心慌，何况长时间的吃不饱，甚至没饭吃呢？不要说极端落后的农民，就是我们共产党人一一最善于克服困难艰苦奋斗的人，让其7天不吃饭，就完成不了任务。我们共产党人不就是因为过去无产阶级及自己长期遭受三大敌人的剥削压迫，整天吃不饱穿不暖才起来闹革命的吗?那么今天我们怎能看着生产粮食的农民——我们的盟友忍饥挨饿、流离失所呢?为人民我们才革命建国，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牺牲了无数的优秀同志和儿女，忍受了无法忍受的困难，才赢得了今天的胜利。人民尤其是得益于共产党分地分房翻身得解放的广大贫下中农，眼巴巴地盼着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过呀！固然我国由于长期遭受三座大山的压迫，底子薄弱，生活不能一下子改善很多，并为了长远的利益应该省吃俭用，勤俭建国，可也不能采用让农民一年几个月吃不饱的办法，迈向未来呀！这样对待农民是很不公平的，也是很危险的，这一点中央比谁都清楚！

　　是什么原因造成我们这里的农民生活这样困苦呢？我认为：其一，连年受灾，总产量减产的太多了，交了公粮，卖了余粮，留下的粮食所剩无几。其二是“免购点”（社员口粮标准）太低，粮食又不好，政策是每年每人360斤原粮，由于夏收时连阴雨作怪小麦、扁豆都出芽了，2～3斤不顶原来的一斤。不拿别的算，就说一向被照顾的复员军人吧，每月25斤原粮，若按面粉折算仅20.4斤，按每月30天每天3顿饭算，每顿仅3．6两，从营养科学观点来说连维持生命都不够，又怎么去进行艰苦繁重的农业劳动呢?第三，农民缺乏计划用粮的习惯。收获季节过多的食用了全年的口粮，结果360天的粮不到300天就吃光了，最后，不得不饿着肚子向政府讨要粮食，或出外逃荒要饭。

　　因此，我建议中央立即采取有效措施责成有关单位发放救济粮，使每个逃荒的归乡返家，让他们吃饱饭安下心来进行春播和麦田管理，争取今年全面大丰收。

　　怎样才能摸到实情呢，我建议立即派遣可靠干部若干人，化装成农民深入到农村，到农民的家里去和农民群众谈谈心，了解一下他们的心情和愿望，再看看他们的处境和吃食，看我反映的情况假不假，摆的道理对不对，不过得让与农民心连心的领导来才能查个水落石出。

　　以是我回到农村后近50天中看到和听到的真实情况，由于思想认识和理论水平有限，加上回农村时间尚短，在对问题的认识上很可能某些地方是不正确的甚至可能是错误的。

　　 唐河县桂章乡李汉章自然村复员军人，共产党员，少尉军医张培养1957年4月12日

　　[1957年5月13日，河南省委办公厅把张培养的信发回给南阳地委，提出的“拟办意见是：我们于5月3日收到中央转来的唐河张培养反映农民缺粮严重，市场紧张，农民外流，影响生产的信件。入春以来，我们先后收到唐河、方城等县同样内容的来信数十件，仅5月3日就收到4件。现将张培养的来信印发省委参考，并请南阳地委在麦收前注意解决。”]

　　来源：赵宗礼《1956—1961：南阳反右志逸》未刊稿，2023年2月6日。赵宗礼，《南阳日报》社退休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