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给姚北桦的信   <四川、石天河> ## (石天河:成都《星星》诗刊执行编辑,原名周天哲;姚北桦:南京《新华日报》副总编辑)   (北桦:)   4月10日信早收到,本想等这里的事完全有了分晓,再写信告你,因怕你挂着这件事,,所以先回信,稍后,当再作详细的说明。   毛主席的报告,这里,文联是比所有机关都迟一步才传达了。教条主义、宗派主义的凶焰,已经突然收敛了,但还不肯正式认错,只承认搞的“方式”不好云云。报告传达的会上,我忍不住,又骂了几句。我认为应该明确这几点:一、放与收,是方针问题,这里的作法,恰是对于党中央方针的歪曲。二、指我为反党,完全没有任何根据,完全是教条主义、宗派主义的人身迫害。   文联的主任,常苏民同志(党组书记),前几天,来我房里谈过一次,我提出了这样几点:一、恢复我的名誉,宣布对我的处理是错误的,取掉“反党”的帽子,给我离职证件和回南京的路费。二、重新调查和研究宗派主义暗害分子李累(创作辅导部长,支部书记)等的罪恶活动经过,给予纪律制裁。这位常主任,是个老同志,是很好的一位领导同志,不过,平日和群众接近少,他自己是搞音乐的,对文学外行,这次事件,虽然开会是由他主持,但是,下面有宗派主义分子的要挟,上面有省委宣传部官僚主义分子的压力,他作不得主,事情的发展,他心里是完全清楚的,而且曾经尽力保护我。现在的情形,是烂摊子弄得很不好收拾。他当时没有立即答复我,而后这些日子,省委宣传部一直在开会,大概要开十几天,所以,暂时沉寂了。   这里的情况,是一言难尽的,以后再慢慢告诉你。他们这次打击的,不止我一个人,在文联内部,有四个青年同志,文联外面,有一个青年同志(这个人,他们打击得最不应该,这个人,是像王蒙那样,写过一篇小说《给团省委的一封信》,在《草地》上发表。初发表时,大家都叫好,丁玲走这儿过,也说好,李累自己也说好,一时捧得很高;但突然一下子变脸,就给以无情的斗争、打击。斗争会开得毫无道理,因为这个同志平日就是规规矩矩工作积极的,也没有任何政治历史问题,完全是一个社会主义新人。但偏偏要找一点生活琐事作引子,来斗争他。找的件什么事呢?说来你也会觉得好笑:他爱人病在医院里,他去医院探爱人的病,和护士顶了几句嘴,就拿这事来斗争他。斗争过后,这样一个热中积极的青年人,便含着满腔悲愤申请退团了。)   文联被斗的那四个青年同志中,流沙河和另一个姓储的,是青年团员,平日比较接近我,这一次,和我一起写了反批评文章。另外两个,是确实有些名利思想,毛病也比较多的,平日我和他们并无多少接触。但他们这一次打击,竟把我和这几个青年同志,说成是一个“小集团”捏造了一个“裴多菲俱乐部”的罪名,企图制人于死地。同时,因为这一次被打击的人,只有我不肯作那自欺欺人的“检讨”,坚持地揭露他们教条主义宗派主义的实质,所以,他们还拟定要“派”我作这个莫须有的“小集团”的“组织者”。你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他们疯狂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这一回,我实在没有一点错,《草木篇》和《吻》我也并不认为是好作品,选稿时这两篇也不是由我选出来的,我同意发,是觉得《草木篇》在反官僚主义方面,反庸俗方面,有一种积极情绪(当时,没有从阶级斗争方面多考虑,这是真的。)决定发稿时,也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可是,他们在考虑我的职位时,并不让我有“主编”的名义,而一出了这点事,就把我当应负完全责任的人来处理。一个刊物,作品受批评,编者本可以袖手旁观的,本可以不牵扯上我的,但他们这回故意肆虐,我不得不反抗,而且,我早就知道,这儿的教条主义宗派主义的刀尖,首先就是指着我的,一开刀,即无论我作的什么事,哪怕我写的只是“马克思主义万岁”这几个字,他们也要从这几个字中找出问题来。你看见《红崖》上对我的那首诗《你们的刀》的歪曲吗?这些人,我无法用别的字眼来形容他们,只好用这两个比较恰当的字:卑鄙!   你来信中,发现我对人不相信了,是的,这是我这几年来的变态。你现在要是和我见了面,你也会要为我掉眼泪的。“我爱全世界,但是没有一个人了解我;我向任何人都说真话,但是别人不相信。”我一想起这些,心就一阵阵痉挛的痛。我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没有作过什么坏事,可是,十几年前的一个历史问题,好像在我额头上打了一个犯罪的烙印,尽管有这么多人证明我是好人,还是被人怀疑着。我革命十年了,现在,眼看着一些地主少爷官家小姐都入党了,我还被关在党外;一些从前满手血腥的刽子手,现在高坐在“人民代表”、“政协代表”的位子上,喝花酒,吃海味,高谈阔论,得意洋洋;一些尸位素餐的官僚,一些作威作福的小人,他们非常得志。真正的!,我是在怀疑了,我是有些不信任某些人了!我痛心地感到,我们党,才爬上统治地位,不过几年,已经有不少人在开始腐朽了,逐渐地和人民对立起来了!,特别是,我遇到的人中,有不少的市侩、投机分子,一些不学无术、明明是毫无共产主义思想的人,现在都一步步往上爬,而且爬上去了;而我,无缘无故地受着迫害,别人总说是“被开除出党的坏分子!”连有些从前的朋友,也有意识地疏远起来了。这一次事件中,李友欣有天,忽然说要约宋锡仁来和我谈谈,我干脆地拒绝了这些,我说:“他现在是处长,当了处长后我们早没来往了。”你还没有知道,在整党时候,我说我的历史问题在南京交代过,讨论过;他先也说有这么回事,后来,竟突然地作了检讨,说那时候没有对党负责……①我对这些,渐渐地看得多了,看得厌恶起来了。他们这回想叫宋锡仁来劝我作检讨,他们的算盘珠子拨错了。真的,这一次,我几乎想亲手宰掉几个卑鄙的家伙。   现在,这事情还不知是怎样结束,这烂摊子怎样收拾,他们现在感到棘手了。我尽量在忍耐,力求不伤害党的威信,力求不伤害夹在中间作难的人(如常主任等),但对于省委宣传部的几个大官僚,对于文联的宗派主义暗害分子,我只要力所能及,一定要把他们从虎皮交椅上拉下来。   (……②)   他们是把每一个认识我的、同情我的,都看作有问题的人,连民盟的几个教书的人,偶尔发表一点不同意见,也被“批判”了。正因为这样,他们几乎得罪了所有文艺界有正义感的人,……③党的工作,抓在这些东西手里,怎能不搞得一塌糊涂呢?……④   ……⑤事件虽然是以我的胜利(实际上也就是党的胜利)而结尾,我还是决定离开这里。希望你能早替我考虑考虑。到了南京,我想,不再参加机关工作,就靠写文章生活好了。前几天,看见《文汇报》上罗荪写的《毒草辩》,他当然还不知道我在编,你如果和他还有联系的话,能否把我的情形告诉他,由他在上海作协设法给我弄到一些短期的生活补助。   最可惜的,是《星星》,我丢手的这两期,他们弄得一点生气也没有了,连“编后记”也不敢写了。我丢手时,曾向常主任推荐山莓来编,山莓和我谈时,也已经谈好了,但斗争会一开,他们硬把我和山莓的关系“化友为敌”,现在山莓也不再到文联来了,刊物也不愿来编了。现在真是没法了。   以后再谈。    天哲4.19.   ① 我在川南整党后,对宋锡仁同志没有坚持为我的历史问题作辩护,有埋怨情绪,但我也知道,他当时是承担着压力的。此处文联删略的文字,可能是我关于当时情况的叙述。   ②③④⑤处,文联删略的是些什么内容,我记不得了。   (来源:石天河〈逝川忆语——《星星》诗祸亲历记〉,二零零九年十二月,《往事微痕》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