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一篇杂文的遭遇谈到“今不如昔”问题   <上海市、洛雨> ## (洛雨,原名杨作雨,上海作家协会创作组组长,《人民诗歌》编辑)   去年,为庆贺杂文的赦出“冷宫”,重见天日,我也采取实际行动,写了一篇杂文。这篇杂文在“人民日报”的编辑部和排字房打了几个转转后,便跑回我的抽屉,自叹薄命了。今天,为了便于说明问题,就想趁机让它献丑一番,有何不可!原文如下:   堂鼓呀归来   常看古典戏文的人,大概都见过这个场面的吧:一个含冤的老百姓,在衙门前敲起堂鼓,“咚!咚!……”响了几下,舞台上顿时一片呵喝声,衙役们匆匆登场,站立两厢;地方官整冠拂袖,急急升堂。……   我每回看到这场面,一边担心老百姓的命运,一边为堂鼓的威力而不胜赞叹。   古时候,庶民见官,难如登天,这已是历史常识了。但是,只要堂鼓一响、不管那官儿正在花厅饮酒,或在后堂算账;也不管那官儿正和亲人言欢,或与知己密谈,他都非丢开不可,仓猝升堂,去为老百姓“服务”一番。堂鼓,你有何等惊人的威力呵!   不多久,我又看了昆曲“十五贯”。况锺为民请命,夤夜“见都”,不料都堂大人早已遨游梦府,拒不相见:况锺无奈,只得把堂鼓敲打起来。结果。那位官僚气十足的封疆大吏,也不得不从热被窝中爬将出来,接待了“惹是生非”的下属。看过这场戏,我更加懂得了堂鼓的威力所在。堂鼓,是官僚主义的劲敌!   当然,堂鼓并不能给老百姓带来多大的好处,因为那时毕竟是封建时代。但正因为是封建时代,把堂鼓摆在官府门前,让鼓槌操在老百姓手里,鼓声成为老百姓的命令,使官儿们听命于民,这才显出堂鼓的难能可贵之处。   堂鼓,毕竟是人民意志的象征呵!   这怎么不令人赞叹呢?而赞叹之余,我不禁联想起今天。我会听说过:人民接待室,警卫森严;群众意见箱,遗失钥匙。我还听说过:某工厂深夜失火,负责人却高枕安眠;某公民病危万分,医疗所却婉言谢绝。……   抚今追昔,我可以大胆地下个结论。结论曰:堂鼓在今天还有大大的用处。理由是:堂鼓可以重新发挥它的惊人的威力,继续执行它的历史任务——消灭官僚主义。   堂鼓呀归来!    一九五六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上海   十一月三十日,编辑部给我一封航空信,说是:“小样已排出,准备发表。不过,我们还有些意见,觉得后边论得简单些,使人稍有‘今不如昔’之感。这个地方,您看是否再补充一些?等待回信。”当时,我委实吃了一惊:“今不如昔”,这还了得?对编辑部的指点,真是感激不尽。于是,我就在原文“我不禁联想起今天”后面,加上这么一段话:   今天,人民坐天下,已稳如泰山;在政府里办事的人,再不是“官儿”、“大人”之流,而是革命的干部——人民的勤务员。这个事实,原是有目共睹,用不着我来多说。可是,也还有这么一些人,他们貌似“干部”、“勤务员”,实则却以“官儿”、“大人”自居;他们把人民政府当作“衙门”,把人民疾苦置诸脑后。   在“结论曰”后面,改为:对付今天的“官儿”、“大人”们,堂鼓还有大大的用处。   文章改好寄去后,好久未见刊登。就在这些日子里,马铁丁同志的关于“干预生活”的新“定义”公布了;陈其通、马寒冰、陈沂等同志的“意见”风行一时。我尝暗自思忖:这回,杂文恐怕连进“冷宫”的“幸运”都不可得,弄不好,还有性命之忧。同时,我也有点沾沾自喜,喜的是:“堂鼓呀归来”好在没有发表,免受板斧之灾。又隔了两个多月,在编辑部的“道歉”声中,我的“堂鼓”总算平安“归来”。好险呀好险!   一篇杂文的遭遇,就是如此这般。下面,且谈谈“今不如昔”问题。   在“堂鼓呀归来”中,我赞美“堂鼓”,是出于对官僚主义的憎恨,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如果要找一找这篇杂文的主题,那就是“反官僚主义”,决不是什么“今不如昔”。为什么编辑部却“稍有‘今不如昔’之感”呢?所谓“后边论得简单些”果然是个原因,而依我的推测,毛病还出在,“堂鼓”是封建王朝的一种政制。所以我后来虽已“补充一些”,仍不获刊出,便透露了这么一点消息。   我的脑袋里,委实掏不出多少马克思主义,但我自信,人民的立场还是站得住的。如果有人站在我面前,说什么:社会主义不如封建主义,中华人民共和国不如封建王朝我决不会对他客气的。但是,当我看到这样一幅漫画:慈禧太后拍拍建设干部的肩膀,说他用琉璃瓦造厨房比她自己还会花钱,我却深深地引为警惕,还大大地赞赏这位漫画家的讽刺天才。何以故?因为:两者虽然都以“今昔”作了对比,而前者仇视现实,一派胡言;后者正视现实,语重心长。前者是复辟思想,以人民政权塌台为乐事;后者是马克思主义,大胆干预生活,揭发人民内部的矛盾,引起警惕。   然而,我们有些人却有不同的想法。这些人认为:既然社会主义好,那么一切都好;即说今天比过去好,那么今天的一切都好,过去的一切都不好。依此类推,以至无穷。而这些人也就在一片叫“好”声中,闭上眼睛,讳疾忌医。上面讲的那幅漫画,据说连中宣部的某些同志,看了也有不快之色,以为:把现在的政权和封建王朝摆在一起,不合适。当然,从本质上,从全面来看问题,今天的建设干部自不可和慈禧太后相提并论,但漫画讽刺的是“用琉璃瓦造厨房”这一并不体面的具体事件,以历史上著名的浪费能手慈禧太后作个对比,使我们的人触目惊心,自知悔改,这有什么“不合适”?何况慈禧太后并不等于封建王朝,一个糟蹋国家资财的浪子,更不能代表我们的社会主义政权。   关于“堂鼓”,我以为也应作如是观。如果说,我的杂文中还是有“比”,那就是:社会主义社会比封建社会不知好多少倍,所以我对今天的官僚主义比对过去的官僚主义也不知痛恨多少倍!如果说,这里就有“今不如昔”的含意,现在仔细一想,似乎也可以这么说。翻开今天的“文汇报”,第二版上有一个“北京专电”,说是,北京的京剧、评剧、曲艺的艺人们反映:“文化局的局长、科长终年不得一见。到文化局拜访,像“十五贯”的“见都”一样困难。……在最近各方面揭发的领导高高在上,群众诉苦无门的现象还嫌少吗?像作家协会这样的人民团体,居然也变成“衙门”,足见今天某些干部的官僚气,已不比“都堂大人”逊色;说今天的某些干部不如昔日“为民请命”的“况太爷”,我想也不算委屈。   杂文也好,漫画也罢,无非是一番好意,譬如说:“可敬的同志,您的鼻子上有白粉哩!”并不是给谁做列传,或做年终鉴定。至于“借古喻今”,原是写文章的常规,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呢?“今不如昔”(哪怕是一点一滴)当然不妙,正因为不妙,我们就应该正视它,改变它,—这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而杂文和漫画的真正用意,原不过如此而已。(原载“文艺报”一九五七年第十一期)   (来源:《为保卫社会主义文艺路线而斗争》(上海:新文艺出版社,195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