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字报诗——人之歌   <北京大学、沈泽宜、张元勋> ## (沈泽宜、张元勋:北京大学中文系学生)   应当学会尊重人——高尔基   (一)序曲:   我们唱的不是颂歌,   也许有些人听来,   调子不太柔和   但,我们又大胆的高唱了:   为什么还顾虑到会震破某些人的耳朵?   摆开污蔑的中伤,   我们又重新高唱,   今天又伸出自由的手   把诗行贴到自由的墙上!   (二)党员的特权   ——如果兄弟的心在哭泣,   你怎能逼他唱快乐的歌?   共产党员,   有这样的特权,   长夜悠悠,大地黑暗迷漫,   你最先举起光明的火炬:   身上因而中了无数的枪弹。   你是一个痛苦的纤夫,   你衣衫褴褛。   火烫的阳光照跃当头   脚下则是更烫的沙滩。   你把一船受苦的人民   投向新时代的岸边   脚踝痛破了   一个脚印,一滩血水——   你坐在潮湿的监狱里。   铁窗外白云舒卷;   窗外有春日的阳光   树下的孩子一张瘦脸   你爱这土地爱得更深   我看见你痛苦的泪水清彻晶宝   你去到扼杀正义的断头台   你无畏地走上敌人的绞架。   在那多雾的幽暗的残夜。   你在慷慨悲歌中倒下。   你出没在烽火纵横的前线,   你去到反叛者的红旗下面   我看见你振臂高呼   背后的群众似如潮涌;   我看见你跳进城墙的缺口   你最先爬上碉堡的墙垣;   而当胜利的大旗   终于在城头飘拂   你却缓缓地顺着旗杆躺下。   你眼含微笑   抬头仰望祖国的天空   黎明已呈现在东天   火红,火红……   大地苏醒,阳光灿烂。   共产党员   你有这样的特权   你打扫城市的街道   你点起工厂的炉灶   从废墟和坟场上   修建起公园和学校。   在早春的细雨里,   你犁开江南的田亩   走进烟熏的茅房,   喝一口家酿的酒浆;   摸一摸磨光了的锄头柄   把它亲昵地放上肩膀。   你去到旷无人烟的大漠,   古铜色的脸沐浴风尘;   你率领勘探队的勇士,   朔风中回荡你的笑声。   你去到怒江的河谷   你去到雪山的绝顶   你手执蒙霜的步枪,   巡逡在祖国的边境。   你去到原始林区:   风中的古木,雾里的泉声   你看惯了篝火与星月   忙碌的采伐,雨雪的黄昏。   你去到云雀高歌的北大荒   那儿曾是严寒统治的国度:   也许你被热病折磨得躺下   但,这是怎样的收成啊!   金色的田野!金色的欢乐!   你去到一切艰苦的地方,   沿着河道,沿着山岗;   哪儿有你的歌声和脚迹!   哪儿就出现城市和农庄。   啊!共产党员!   这是你真正的特权   有谁使用得比你更好,   有谁能把人民带到今天?   但是,党啊!在你神圣的肌体内   却有这样的党员。   他们是你皮肤上的班毒疚,   他们醉心于另一种特权,   对这样的人,我要大吼一声:   请听听一个公民的声音,   请把眼光投向生活的深处   投向人民音乐的底层!   在和平安逸的年代,   别忘了血泪洗刷的昨天,   不要侧着耳朵光听赞歌,   在喝乎声中,谄媚声里倦倦欲眠   你那得意的,骄矜的笑,   只会使我双倍的辛酸。   你一身“官气”越爬越高,   离开群众路远迢迢,   但是,要小心哪!   这是一架雪作的梯子;   经受不住太阳的照跃!   不要贪图地位和金钱,   回忆一下悲惨的童年,   回忆一下故乡的房舍,   多少人家断了炊烟;   不要光想娇妻爱子,   多多想想烈士的寡妻   还是有不少寒贫的老者   还有不少失学的孩子。   不许凌辱纯洁的少女   姿意滥用恶心的权势,   不许伸出欲念的长舌,   对着鲜花垂涎欲滴,   不许对教授乱打官腔,   你还没有他那样高尚!   是谁朝朝呕心哺血   是谁使青年才智发光?   不许在岐路一意孤行,   仔细查看你每一个脚印,   是否踩伤了同志的身体,   是否践踏了少年的真心。   不许用对付敌人的皮鞭,   抽在你亲身兄弟身上;   如果兄弟的心在哭泣,   你怎能逼他欢乐地歌唱?   透过泪水和欢笑,   党啊,我向你声声呼唤,   今天,你廿四岁的儿子   把这支歌唱到你的膝前;   不论昨夜与今朝,   你生根在我的心田。   人民从不把自己的命运,   轻易交到别人手中;   还有什么更深的痛苦,   甚至受统治者的欺骗,播弄;   但是,党啊,只有对你,   含着感谢的泪花,   我们献上一颗颗赤心   献上我全部痛苦和欢乐   献上我希望与爱情,   只有对你,党啊!   我才手按年青的胸口,   唱出我心上的歌声。   如果里面有粗鲁的音符,   也请原谅我稚气的激情;   如果里面有太多的忧郁   是因为爱你着的太深。   (三)民主,自由——目的   即使夺去我脑中的知识   即使剥掉我身上的衣裳   即使砍伤我的肢体   把我扔在冰冷的地上。   ×   ×    ×   我还会感到快活,满足,   还会畅快地呼吸歌唱   因为没有那无形的鞭子   鞭鞭落在自由的心上!   ×   ×    ×   即使给我堂皇的宅弟   即使给我财富与荣光   即使永远有鲜花美酒   使我生活在地上的天堂。   ×   ×    ×   我还会觉得贫穷,不幸   还会默默地独自忧伤。   因为老爷们“粗暴的双手”   紧紧地卡住我的颈项!   民主自由——目的,   母亲生下我给我的权利,   我决不愿意牺牲分毫   除非为了祖国的利益?   (四)兄弟 听我说   昨天的夜里我翻转不眠   走廊下涂出这页诗篇   如今我把它双手举起   献给你受了委曲的兄弟   我静候着你对我发言,   两年了在我们的一生中   两年的时间本不算长,   但,对于你,钟摆的响声   皆如笨重缓慢的脚步走过身旁:   两年来你如无母的孩子。   任人朝骂也饱尝冷白的眼光   除了活着的权利之外,   其余的一切对于你似乎已经消亡,   你从此变得沉默   像尊无人过问的石像。   只因为你真正开朗   不爱把应说的话在底层埋藏   你不会在某些人的朵边日夜轻唱颂歌,   你更不会欺倒是非,忘却了良心,   硬说春天里没有寒冷   硬说黄莲味道甜得似搪。   有人说眼镜蛇的毒唾能立刻毒死   一个健康的生命,   鸩鸟的毒羽,氢化钾的杀劲   都能使鲜红流动的热血,   立刻凝结在活动跳动的心脏,   但,这一些可恶的毒物看起来还算善良   ——偏见与恶意,嫉妒与诽谤,   怀着不可告人的个人的欲望,   把别人的身体当成向上爬的梯子   把无耻恶劣的巨足践踏着别人的背梁,步步直上……   就是这些更可怖的东西,   会使一个善良的人的身体   以至他自己的名字与心灵一起   被割碎而死亡;   而这些人也因此立下大功,吃得肥胖;   而你,我的不幸的正真的兄弟!   两年前你就遭到了这样的中伤!   于是有人把你当成仇敌,   还用粗大的手指点着你的鼻梁,   骂你是“混蛋”“反革命份子”还有什么“黑帮”   从此,便有一双恶劣的巨足踏在你的背上   从此,你便俯首无声地熬度着奴隶式的时光,   而从此,你更失掉了天赋的权利——   ×   ×    ×   你不敢为自己的遭遇哭泣!   你的眼泪只能在深夜里偷织在脸上   两年来,我每夜听见你在床上睡得不好,   你常在梦中警呼,或梦中痛苦到天亮!   哭醒后,你多么恐煌,   像又犯了一次罪过   你不敢正视别人的眼光!   ×   ×    ×   我和你本来是兄弟一般的朋友,   知春亭下我们曾曲膝地畅谈到   夜色苍茫。   春天里你和我湖水上轻荡起双桨。   天冷,你给我送来棉布衣裳。   我病了高烧中念着江南的妈妈。   你坐在床边守着我直到天亮   秋天里你带来了故乡的石块   送给我还说人应像它一样坚硬。   美好的事如当地消亡   两年前我盲从地投给你敌意的目光,   我太信那些老爷式的党员了,   我与他们一起,骂你是“反革命分子”的“黑帮”   斗争会上,你带着多么深沉的悲痛向我凝望!   从此,我们不再交谈。   两年来,像陌生人一样,   两年来,你   去年的冬天你依旧借给我棉布的衣裳,   初秋的夜里,你轻轻地为我盖好,踢去的棉被,   ……   但我觉得你在对我讽刺   我曾公开地告诉过你,“我不喜欢这样”   今天,我懂了,   我深悟我给你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创伤,   我曾经无意地碰伤了弟弟的腿,   如今弟弟长大了他变成终身的残废,   我对着残废的弟弟   心里怀着说不出的不安,   我知道是我毁坏了他完美的肢体   给他一生中留下了不可弥补的缺憾。   我曾向长大的弟弟痛哭过,   就像我是弟弟他是哥哥   我哭着向他祈求最大的宽恕,   也同时要求他给我任何的毒罚与折磨!   对于残废了的弟弟   我的一生都自(×)犯了无法弥补的孽罪!   对于你我的兄弟今天我怀着同样的自愧   我正好碰伤了弟弟使他残废终生,   我也曾多么热情地刺伤了你的心灵,   近来的日子我夜夜不眠,   随时随地我都看着你微笑的脸,   我知道我错了,   我应向你祈求最严肃的责备。   我曾几次鼓足敢气但我的话几次都逗留在唇边。   是时候了,我的正直的受了委曲的兄弟!   把我的诗篇献到你的面前,   我等待着你的最严肃的谴责,   这样我才得到最大的慰安,   是时候了,我的正直的兄弟!   你不应再如两年来的沉默,   你应大胆地笑,大胆的哭,   向着我们的今天,   大胆地发言。   (来源:《校内外右派言论汇集》(北京大学经济系政治经济学教研室,1957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