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向谁去呜咽诉不平!”   <湖北、蔡培元> ## [蔡培元:湖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工作人员] ## 一、向谁去呜咽诉不平!   夜深了,万籁俱寂,人在睡梦里,我在怨诉中,怨而今,悔当初,恨报纸,怪整风,搞什么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问题,逗得我心痒难挨,不由得我乱炮一通,真是数年默忍的功绩,废于一旦,好吧!既已成了过河卒子,只得拼命向前!   *   *   *   法院油印的介绍信,在填写姓名空白栏后,括上一个员字,本是为了填写党团员用的,有些非党团员同志,计莫奈何,只得填上审判员、更有的填一员或二员,所有这些窘相,都掩盖不了,别人知道你不是党员,肯定的,别人看到这号介绍信,就知道你这号非党群众,当不了家,解决不了多少问题,自己也难堪,别人也谈得不带劲,这个意见,在年关小整风时,我提过了没得到解决,现在我要请司职此事的领导,挖一下思想,法院的工作是否党员能全部包干,是否必须党员,才能搞法院工作,我亲爱的领导同志,这样作没有好处,只会给工作带来损失,只会造成党群间的隔阂,这是宗派主义的情绪,这是党天下,清一色,脱离现实的错误思想(请不要误会我否认党的领导,但不应将党天下和党领导两者混淆起来)。报纸上说×中央机关,已废弃了这种不合理的介绍信,究竟我们怎样呢?领导考虑吧!   *   *   *   解放以后,由于对旧知识分子,没有正确的估价,所以在某些方面旧知识分子是受到了不应有的歧视,旧知识分子沾染旧社会恶习较深,应经过长时期的思想改造,这是事实。但旧知识分子体会旧社会的罪恶腐化,却也最深刻,我在旧社会曾考虑过自己是否有做亡国奴的危险,也曾幻想过能做一个强国的老百姓,该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因我幼年成长在较典型殖民地的九江,看到那些洋鬼子在中国的势力,尤其是对于外国兵舰到了九江,中国兵舰还要放礼炮数十响表示欢迎,我很引以为耻)。解放前和解放后事实的对比,旧知识分子是会算这笔账的,因之应该拥护谁,应该反对谁的道路,旧知识分子是会选择爱国的道途,然而作为体现党的政策的部分领导同志,在思想上老是认为旧知识分子不可靠,立场有问题,我这个旧知识分子对这一点很感到不服气,我为自己解放前的历史曾算过账,我参加过国民党但仅只领过一张党证,既未填表,也未宣誓,没参加过任何会议,无任何具体联系,我曾投奔过解放区,因怕吃苦,未接上关系,中途折返了,这些都是我有愧于党的地方,但我解放前曾参加过学生运动,因我殴打特务学生的导火线(因特务学生阻止我们搞学生运动而引起殴斗),造成了当时北平的五·二○惨案,数百名特务将学校围困了一昼夜,许多同学被打成重伤,还误伤了一个清道夫致死,这一次事件对在校的一千多同学教育很大,认清了特务的真面目,因为憎恨特务的横行,许多同学饮泣过,当时我的名字在国民党许多大城市的报纸也曾宣扬过,只在武汉将解放的前半年,我因再次投奔解放区被国民党特务捉住,还坐了几天牢,这些事实只能说明我想投革命之机而已,但最少可以说明我在解放前是反对国民党的,而是一个思想愿向共产党靠拢的人了,说到这里我很感到惭愧,许多革命先烈为革命事业铺平了坦途,却默默无语,我这一点只能算得是个人打算的好事,那还值得表功,问题在于那些作为体现党政策的领导者,专好对旧知识分子算旧账,既然要算旧账就该公平的算一下,我为自己算了一下账,是功较大,过较小,两下相抵还有结余。   *   *   *   解放以来,只许歌功颂德,不准对领导或对党工作中不健康的现象提出批评,以致六亲不认,见面打呵呵,我看到现在有许多人都学会了说假话(我有时也说假话,因没象别人说得那样多,心里还是不服气)。为的是怕惹是非,为的是便于别人了解自己的思想进步,甚且有的事情竟是黑白颠倒,是非不分,初解放时我对革命的热情很高,对于党真是一股赤子之诚,对不健康现象,对违法乱纪的行为,只要是我见到的,我敢于作斗争,无奈我太幼稚了,太天真了,自己所得到的结论,往往将我与违法乱纪作斗争的行为,看作是反党反领导的行为,这样的打击,叫我如何受得了呢?   *   *   *   我以上放了许多,放的时候倒很痛快,但我在庭内是唱的独脚戏,运动完了,戏收场时,把独脚砍掉,没脚了,看你还唱不唱戏?!关于报复打击的问题,有人提到所谓维妙的报复,我所怕的报复是定身法,合理又合法,只可以会意,不可以言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是党的原则,但掌握原则的,是具体领导的人,在许多领导中,只要有一个人,有不正确的看法,就该你消受的了,对此事我有深切的体会,难道我到现在还只是书记员吗,我早曾定过职,仅未宣布而已,现在又要来一个折中,所以我处在真空的状态,我这些话,是对领导说的,只可以意会,不可以言传、言者无罪吗,请莫又抓我的辫子吧!   *   *   *   那怕肚子里有天大的意见,最好不要提,有人问我,在肚子里,会闷死人,消受不了,我认为,只要坚持服从领导,不提意见,自有消气维妙途径,而且是釜底抽薪的办法,气消了,且可不再长气,若以提意见批评的办法,当时看来似乎消了气,隔不了多久,会生出更多的气,为什么说不提意见可以消气呢?因为顺从领导,可以提拔可以入党,大问题解决,还有什么意见呢?!我曾说过,十个大炮,十个吃亏,钱院长批驳了我的意见,我还不敢完全相信,我准备再在实际生活中体味一番,有人叫我问问庭内的同志,问问法院的同志,我认为这样问法,不解决问题,官样文章桌面上的话,许多人都学会了,拿我们法院解放后吸收的党员看来,我找不出一个敢于对领导,敢于对工作中不健康的现象,提出真正尖锐批评意见的人,有时看来似乎能提些意见,那是水面打花,为了装饰其有党员的战斗性而已,当然不可否认的,这些同志在过去运动中,表现对敌的斗争是坚定的,在当时情况下,考虑吸收党员,应以此为衡量的主要条件,但今后情况变了,人民内部矛盾,将占主要地位,党员的战斗性,应该表现在,如何能发现不健康现象,而向不健康现象作斗争,请党支部考虑,对你们已吸收的党员,应多教育他们向不健康现象开火,然而现实的情况,却悲观得很,党员在这次运动中的表现,远远落后于非党群众,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家丑不可外传吗?不!党中央号召,大开门整风,那么究竟为什么呢,我看是想从中捞一把,利欲熏心了吧!我再向法院上层领导干部(庭长、主任以上的干部)呼吁,你们天天作动员报告,叫大家大胆放,大胆鸣,你们领导间没有一些儿矛盾吗,一团和气就是大矛盾为什么不带头放呢,不带头鸣呢,你们若真没有顾虑,写些真东西,贴在黑板报,罗罗们自然围上来了,大道理的动员是没有用的,我认为现在不能真正开展批评,在社会上,已成了一种风气,我认为在解放前的大学生,确有很多敢放大炮的,否则解放前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是搞不起来的,我在解放前,对在校的特务学生,我敢于公开骂国民党,但解放后,我却不敢对不健康的现象进行斗争,但解放前敢说国民党坏话的人,只有在校的大学生,因他们有组织,其他的人是不敢多说,请同志们不要误会,我认为国民党好,应该肯定的说,在本质上有所不同,旧社会骂国民党是诅骂他早日寿终正寝,现在想发牢骚,是希望缺点得到改进。   *   *   *   自解放以来,我每次运动,都是积极分子,而且是大积极分子(今年年关整风除外,因为我当时决心,要做修心养性的工夫,所以少开口),然而结果怎样呢,运动结束后,顺着领导说话的人入了党得到提拔,我这个积极分子怎样呢,被抓住了小辫子,将你往下捺,弄得你透不过气来。   *   *   *   我认为领导应该依靠一些积极分子作汇报的工作,但应注意多对证一下,我认为领导上,在过去对于干部,是装了一肚子的材料,但可惜得很,都是些片面的材料,由于片面,被汇报者就倒霉了。   *   *   *   我以上所说的,多着重在要摘掉自己立场不稳的帽子,但我应深引以为警惕的,解放后,我确有些模糊观点,如在大镇反运动前,我岳父是一个反革命分子,我没有作检举,五反运动中,对我父亲的斗争,虽然是偏差,我不应该说话,这也是我模糊的地方。    蔡培元 1957·6·6   前几天邹副院长,昨晚阮副院长对我说,叫我们同志不要拿旧皇历看事,说这次运动变了皇历,我认为中央变了新皇历,我们这里也发来了新皇历,但新皇历还锁在阮副院长箱子里(因按分工,阮院长是专管整风的)没有挂出来,无怪乎同志们还只能看到旧皇历了,我要请问阮副院长,为什么你知道行政处有很多好东西未放呢?这说明你多少摸些底,你可以写些真东西贴在板报上,行政处的同志自然跟上来了。    蔡培元 1957·6·7早补 ## 二、风评   法院党支部公布的“内外夹攻烧三害”材料后,吾不禁为我法院党员耻矣!   所谓“内外夹攻烧三害”烧了些什么呢?只烧了一些“发展党员的问题”、“提拔徐运芬的问题”和谈了几个具体案子,凡属能牵涉到具体领导和稍带一些刺激性的问题都没有提出来,是这些党员同志察觉不到其他较大的问题吗?可以肯定的说个“不”字,因为群众已经烧了几天所公布的材料当不下数十万言,就是跟在群众屁股后面捡碴子也可以拾到个少东西,其所以问题没有摆出来,就是这些党员同志较之群众更善于揣测领导意图,更善于为个人利益着想。   前几天还到了三、四级风,经过了法院党支部的内外夹攻已变成了一级风,前几天我所提出的“搞真的搞假的”的问题现在更使我相信是搞假的了。   党中央的号召大放大鸣,结果你们跟在群众后面拿出这些骗人的东西,欺党欤?欺毛主席欤?欺群众耶,抑自欺耶,党员同志们自己考虑吧!   最后我要问问法院的党支部和全体党员同志,你们公布“内外夹攻烧三害的材料”用意何在,是否要群众向你们看齐?既然你们已经向群众表示了态度,自今日始,可以休兵矣!    蔡培元1957年6月17日早晨   (來源:《右派言论选集(续编)》(中共湖北省委宣传部编,湖北人民出版社,19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