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党委制是‘三害’的温床”——林楚君教授谈高等学校改制   <中山大学、林楚君、南方日报记者>   “党委制的缺点不在干部能否胜任,而在这个制度本身。”——中山大学政治经济学教研室主任林楚君在座谈会上说的这句话,引起了人们的兴趣。在一个幽雅的客厅中,记者访问了林楚君教授。 ## 问题在制度,还是在人?   一说明来意,话就谈开了。林教授首先说明,他认为党委制在解放初期是有好处的。解放之后不久的期间,国家最重要的任务是稳定和巩固政权,保护革命成果。大学由于过去同其他机关一样,在反动派手中,存在很多旧的东西,人也很复什;解放初期,要把学校变成新型的大学,就要进行思想改造、院系调整等一系列的工作;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那时候不是用党委制加强集中的领导,而相反地大“放”大“鸣”,那是同人民的利益不相容的。   林教授一口气说下去:但是,今天国内敌我矛盾基本解决,人民内部矛盾成为主要矛盾,大学中进步力量已经生长起来,党委制的存在就值得考虑了。   他说,他认为目前党委制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各个学校、各个地方都出现像龙潜、徐懋庸这样的人物。不能完全用个人品质来解释,这是在一定的制度下面的产物。如果不是事事都由党委决定,他们即使存在,也不会发生那样大的偏差。龙潜等是不是好干部呢?是。假设有一天有什么将动摇了社会主义的基础,他们一定是个保护社会主义事业的好战士;但是现在,他们既不了解知识分子的情况,思想本来有些主观片面,又事事要他们决定,事情就弄糟了。在国内敌我矛盾基本解决之后,就更加暴露这一点。因此,与其责备他们本人,倒不如认真研究改革制度。   他又说,有人认为,共产党是正确的,是想做好工作的,只要除了“三害”,工作就可以做好。他不同意这个看法。他得出结论:党委制是“三害”的温床(虽然“三害”的来源很多)。必须改变党委制,才能做好工泎,发挥群众的积极性。 ## “三害”怎样产生?   他从三个方面说明他的论点。   第一,实行党委制,就会机构过多,产生官僚主义。他说,实行党委制,问题由党委决定,行政机构就形同虚设,但是党委决定又要通过行政机构实现,机构就显得重重叠叠。同时,从今天来说,党委委员多数不是一向办学的人。能否吸收一些办学的人入党呢?可以,但是他只是普通党员,不能参加党委会。党委不能依靠自己办学的经验,只能依靠组织机构进行工作。许多事情办起来,都要通过许多机构。例如,资本主义国家的大学,系主任之下只有一个女秘书。他们都是内行人。全系的问题都可以解决。我国大学同资本主义国家的不相同,不能相提并论,但是我国大学行政人员却多得多。每系有系主任、副系主任、秘书、党的专职干部、干事等。机构层次多,一个人不能决定问题,工作效率就降低,还不用说互相产生的牵制作用了。官僚主义就是由此而生。   第二,实行党委制,只靠汇报来决定问题,就产生主观主义。他说,党委对旧知识分子的特点不了解,对办学的业务不熟悉,自己没有直接的经验,但是又一定要作出决定,这就不能不依靠汇报,依靠别人的间接的经验。别人的汇报有一部分是正确的,可是少不免带有片面性,特别是一些年青党团员的汇报,会带有很大的片面性。决定问题的时候,主客观就会不一致。主观主义就由此而生。比如中山大学评薪,少数人为此开了一百次会,不可谓不重视;但是仍然出了这样多偏差(不是完全错了),就是了解情况、主观片面的缘故。   第三,实行党委制,不免会产生宗派主义。他说,党委领导人大多数不是从业务工作中出来的,势必要假手于人去了解情况和进行工作。假手于谁呢?当然假手于自己认为好的人。哪些是好的、对工作能够胜任的人呢?就会从周围自己最熟识最相信的人当中去找。但是一校之内这样阔,对于经常见到面的人,讲好话的人,就了解,就信任;对于不常见的人就不了解。一个医生说,解放以来自己埋头工作,领导上一直不知道。这样的人是很多的。这样就自然形成宗派主义。 ## 改善作风能否解决问题?   他继续说,如果党委领导人的作风是好的,能够去接近群众,可以减轻“三害”;但是不能完全消灭“三害”。因为他们对业务不熟,不是“行家”,而教授是做学问功夫的,他们对教授的甘苦也不明白,就很难谈下去,很难打成一片。他说,要知道谁是反革命分子还容易些,要过细了解一个人,成为知心朋友,就困难了。这不是谈几次话就成功的。当然,好的领导能够接近群众,也可以通过一部分内行人了解一部分情况;而居功自傲的人就毫无办法了。   退一步来说,如果党委中有一个好的领导人,对办学又是内行的,实行党委制好不好呢?仍然不好。因为共产党决定的东西拿到群众中去实行,群众就会觉得这是党的事情,自己不用管;那就会依赖党委,不相信自己的力量;当家作主的精神就受到限制,积极性就不能发挥。群众提了意见,如果不被尊重,其甚者会产生雇佣观点,最少也会有作客思想;如果对群众的意见比较尊重。能够博访周谘,那当然好一些,但是被访问、被谘询和自己决定问题是两回事,仍有主客之分。“礼贤下士”仍然是“下”,而不是平等。党委作了决议,再拿去行政上讨论,党员的意见也就一致,人们有不同意见也不敢提出来。如果不是党委先作了决议,党内外的人就能够充分发表自己的意见。同时,既然问题是党委决定的,群众意见只供参考,这也会助长脱离群众的作风。 ## 怎么改?   他认为,制度一定要改,但不是立刻全部改,可以采取逐步过渡的办法,有步骤地改。怎么改?改为民主办学。   他说,许多人对这个问题有误解。第一种是以为取消党委制就是取消党委。一个单位,既有党员就要有党的领导机构,这是不能取消的。但是党委制是一种制度,就是规定党委会是最高权力机关,决定一切问题,然后才交给人办理。作为一种制度是可以取消的。   (第二种误解是,以为不要党委制就是削弱党的领导。这就是不了解什么是党的领导,什么是加强党的领导。领导不等于党员发号施令,而是贯彻党的方针政策,和群众结合起来,发挥群众的积极性。)   实行民主办学,党的领导就不用简单的行政命令的办法去进行工作,而是用深入细致的工作方法,用党员起模范作用的办法,用党员参加民主办学的机构(例如校务委员会),在这机构中提出党的正确主张,进行耐心的说服教育的办法,去实现党的领导。这样做,党员是难做得多了。但是,这样就能打消官僚主义,就能使人心服,使人了解党为什么要这样做,觉得自己提的意见只要合理的就被接纳,群众当家作主的精神就会大大发扬,雇佣观点就可以克服。这样,党的领导就大大加强了。这就是好的领导;反之,依靠发号施令的领导,则是失败的领导。如果采取民主办学的办法,那么即使有像龙潜这样作风粗暴的人,在校务委员会上只能提出意见,不能个人决定问题,也就不会产生过去那样的偏差了。   或者有人这样想,假如党提出正确的意见,群众也反对,怎么办?这是不了解今天国内的矛盾主要是人民内部的矛盾。人民内部的矛盾有它的统一性。统一性表现在:党的利益、人民的利益、国家的利益在根本上是一致的。没有问题不可以用说服批评的办法来解决的。 ## 把知识分子作为朋友   最后,话题转到党和知识分子的关系的问题。他说,中山大学党委的缺点,主要是脱离群众,不了解群众,没有积极主动地同群众联系;妨碍大家工作学习的情况则是没有的,对老教授还是照顾的,这点比其他地方好。可是,党委有许多人是很客气的。客气同打成一片,是两回事。客气仍是把人当做“客”,中间还有一道墙。   他说,党的领导人应该有两重身份。他一方面是党的领导人,一方面又是群众中的一分子。有些人只记得自己是领导人,高高在上,发号施令;有些人只记得自己是群众中的一分子,迁就群众;两者都不对。领导是一种艺术,既要领导群众,又要同群众呼吸相通。为什么一些人一入了党就同过去的朋友发生隔阂呢?原因是他只记得自己是党员,记得自己特殊,不能迁就群众,而不记得又是朋友。只要把知识分子作为朋友,有缺点也是可以批评的。人总是人,总可以讲知心话。中国旧知识分子有他的生活习惯,如果对此不加理会,就很难真正接近,做到水乳交融。   他又说,人是很精细的。如果只看表面,就很难了解一个人。尤其对高级知识分子如此。有些党员常常从一个人偶然的行动和小节看人,这样了解一个人,像考古一样,拿了原始人一颗牙或者一块骨头,就想像整个人怎么样。加上制度的问题,影响就不好了。他建议党的领导上把这个问题整个地解决。他说,目前真正接近群众的领导人很少。陶铸同志还好一些,没有官架子,谈话赤裸裸,没有摆得四平八稳,好像自己完全正确的样子。他认为这种作风要推广一下。   他说到这里,又补充了他所作的结论:官僚主义有从制度产生,也有由个人品质产生的。    来源:《南方日报》1957年6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