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给友人的信   <武汉大学、李俊雄> ## [李俊雄:武汉大学哲学系学生]   ……不过,这次鸣放中我是得到教训了的,没有深思熟虑的话是不宜随便讲的,提出任何一点新主张,如果与传统的意识与概念有违,没有群众基础就提不得,这不是世故,不是畏缩,这是稳健,也可以说这辩证法吧。今天我参加了系内教师开的一次辩论会,然实则批判会,对象是一个青年教师,他对现实有所不满,在全校鸣放会上首先打起“争人权、争民主、争自由”的旗帜,他的论点是不对的,但是也有很多可取的地方,但在这次会上人们压迫他承认这是反社会主义言论,还揭发了一系列他教学生活上的琐事(这真好笑,它们与反右派何关?)这位老师是有骨气的,他不服,继续坚持自己的论点,不过,我担心他总会有一天会低下头来,虽然是不奈何的。现在,在我们的周围,在我们的国家,有一种无形的危机,它是看不见的摸不着的,然而,在一些知识分子中,它抓住每一个人的心,威胁着他们,鸣放中初显雏形的新型民主生活,现在看来有窒息的危险,有退回到自由思想的仰压,只许唱单调的日子中,尽管在电影和文学上的公式教条的标本会有所改变些吧,但终究没有适应新的历史环境的民主,知识分子是不曾生活得愉快的。你想,靠群众压力,靠大会斗争,来解决思想问题,这难道也是可能的么。当然我们要求的民主,不应是资产阶级的自由和民主,无政府状态,在计划经济支配着一切的经济基础上,这种民主也是不现实的。现在,对周围的一切,对民盟,民革和武大的反扑和“围剿”,我只能处之泰然,只能从这样一丝思想的光彩,来宽慰自己的灵魂;为社会的最高利益和长远利益,暂时牺牲自己目前短暂的自由和民主,难道不也是值得的么,……总之,现在是生活在一个浪涛之中,随波上下逐流。当然,也用文娱、用游泳来补偿精神上的消耗。   ……   “叛逆的猛士出于人间;他屹立着,泪见一切已故的和现有的废圩和荒坟,记得一切深广的和久远的苦痛,正视一切重迭淤积的凝血,深知一切已死,方生,将生和未生。它看透了造化的把戏;它将起来使人类苏生,或者使人类无尽毁灭。”——鲁迅全集《淡淡的血痕中》   自今年春毛主席的两个报告以来,全国出现了一个全新的局面,知识分子说解冻了,民主党派说这已经是早春天气,至于我们武大,自然也掀起了一场“鸣放”的热潮,我就像被这种热潮抛到了另外的一处环境中一样。当时,我如饥似喝地看着每天人民日报有关鸣放的所有消息,对外贸易部丁贵堂的发言和萧乾的一篇文章〈放心,容忍,人事制度〉深深地打动我的心,我从内心深处衷心的拥护他们,举双手赞同他们。武大一些正直的人们,过去在“三害”的践踏之下呻吟的人们说出了自己内心中的声音,化学系教师陈怀九,过去是全国知名的陷害志愿军的首犯,原来是假的,现在都出现在群众面前,在全场雷动的掌声中结束了自己的发言。还有中文系名教授程千帆,化学系教授全国知名学者张资琪也是这样。在解放前,站在共同的敌人国民党反动派面前,教授和大学生们曾亲密地联合在一起;解放初几年,各次政治运动,思想改造运动,曾不自觉地将这条统一战线分开来,学生不但有权检举教授,还有斗争的可能,这些“旧”知识分子们,背负着沉重的历史包袱没有党团籍的人,当然过的是一种受郁的生活,在当时的气氛下,甚至连谈起“今天晴,明天雨”都要说你有变天思想哩。但是当今天提出人民内部矛盾突出的时候,似于这一切都要结束了,师生之间又要亲密地联合在一起,互相信任和尊重,让所有的正直而有才华的老先生们,得到他们应有的学术地位,而不是在阶级的异己分子的威胁下震颤度日,作为一个热爱知识,追求真理的大学生,对于这一切怎能不欢欣鼓舞呢!在学生中,中文系三年级的同学是鸣放运动的先锋,他们的一些思想活动你是知道的,如肃反问题云云。我系在上次政治学习时与他们辩论过,老实说,这次辩论是完全失败的。没有说服他们,他们却影响了我,我自此,爱上了他们热爱,追求,坚持真理的气概,尤其是不拘传统思想束缚的独立思考之能力,这(学校鸣放)或许完全是一种年幼无知的憧憬,其中没有包涵阶级性的警惕,同时,揭发党的缺点错误,怀疑现实,改进现实,于党何妨,于国何害?学校鸣放开始时,他们深为不满党委的保守”,我系的同学是在“正统”的教育下培养出来的,许多人不看全国形势,全校形势,满足于党委狭隘的布置,无动于衷,于是,我出来讲话,第一个在系里面打起反对保守的旗帜来,自此,就一直成为鸣放中走里的一员大将,用今天的话来说,“我就是这样走到与右派分子同一战线上的”。   六月八日第一篇反右派的社论出来了,“这是为什么!”气势汹汹,杀气腾腾,语言生硬而无说服力,在鸣放被动的今天居然出现这样的社论,我颇感惊奇。堂堂之大国,皇皇之中国共产党,只听到这一小撮之胡言乱语就如此失惜么?刘真不是也说“运动的主流是健康的,少数别有用心的人只不过是滔滔巨浪中的小小漩涡”?既然毛主席也估计到“毒草也会放出来”何以要如此小题大做,人民日报社论首先带给我的是莫解,也伴随以震惊,然而、却想不到这只是一场大规模战斗的由头哩!   现在,反右派在我校中进入了第一个高潮,现在一切打击和批判的对象都是我赞同附和过的对象,陈怀九检讨了,程千帆原来是一个野心家,是“特大号右派分子”,中文系三年级以吴开斌为首原来是个反党,反社会主义右派集团,……这一切是多么耸人听闻啊!在感情上我接受不了,然而,我的工作性质又规定了我要去写文章骂他们,批判他们,这对一个人是多么生硬和不自然,只有从理智上自己才能找到自己行动的必然意义,才能使自己得到在精神上的安慰,除此之外,现在我又翻开了曾动我心弦的,自己心爱的小说《牛虻》(李氓的来源)并且尽量从游泳、文娱来保证身心的愉快和精神的平衡,以及由于紧张的思想斗争所带来的消耗。   ……在右派分子面前,他的勇敢和坚定,我赞同和支持,因为这一小撮想将中国历史往后拉的人是应当得到这样的报酬的。至于偏激的人,至于善意然而却片面夸大了缺点的,首先需要的是帮助而不是打击,要知道这不是与敌人作战,要知道这个战场不是在森林边和湖沼边,而是在人们的脑袋中:“压”和“迫”,行政命令,小组斗争难道能解决问题吗?现在的武大,对于在鸣放中所有的一言一行,都必需采取一种怀疑的态度和眼光一概否定,难道合乎辩证法的规律吗?……对于这一切,我还是想不通的,我承认我的思想“落后”了,赶不上现在形势的发展,然而,还没有想通以前,我要采取保留的态度。   至于我在鸣放中的言行,系里面可能开会,无疑问是会挨批判的,批就批吧!同志们的意见,好的当然要考虑和接受,一些别有用心的发言,伪造君子的弦外之音,难道能接受吗?对他们采取的态度正如在开始所引用的鲁迅的话,作为我战斗的口号。    57.7.9.   (来源:《武汉大学右派言论汇编》(中共武汉大学社会主义思想教育办公室,195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