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企霞在中国作家协会党组扩大会议的检讨   <陈企霞> ## (在8月3日第10次会议上)   我的罪是犯的很大很大的。今天初步谈我现在认识到的我认为是最大的事。先谈谈这几天的心情和为什么转变。   这几天,我可以说已经死过一次。头两天我是发抖的,但还是坚决抗拒。柳溪讲话时我对她充满了仇恨。前三次会议我只想一个问题,即如何死。那时,我觉得天昏地黑,看不见太阳光。上次会议后,我下了死的决心。买了两瓶白酒,找出两个金戒指,想吞金而死,但又怕遇救,准备同时吃火柴。并准备写一封非常恶毒的遗书。柳溪发言之后,遗书改了,打算写我是执行自己的死刑的。但是同时,会议又使我看到一点阳光。那天会议的开法,感动了我。我原来估计在柳溪发言后,我会被绑上台,由大家来骂。但我估计错了,会议进行得很平静。我昨天和周扬、荃麟说了,我是要求文明一点,这也证明我有右的思想。会后回家,我已不行了。郑重(按:郑重是陈的爱人)问我怎样,我说要坦白。郑重这次对我有很大帮助。我即打电话给邵荃麟要交待问题。   上次我被迫上台,提到我有疯狂的、绝望的报复主义,这是真的。还谈提到我有阴谋,我有大野心。   首先我要揭露匿名信的事和还有比柳溪所谈的更可怕的事。   1951年我在男女关系上犯了错误,受了处分,但我是不服气的。我与文学出版社的周延姘居已十年,关系从未断过。我利用她,侮辱她,指挥她做过许多事。三封匿名信有二封是我写的,有一封是我说,由周延记下的。前年作协党组扩大会讨论的那一封,是我写的,周延找她的同学抄的。以后我便到梅山去了。走前,我们谈好,接到我的信后,她始可发出匿名信。但周延看到时机来到(按:周延这里说的“时机来到”是指1955年4月胡风反革命集团向党进攻这件事)没等我的信,她自己就把匿名信发出去了。我想,笔迹对不出,发信时我又不在北京,除非我坦白,否则谁也查不出。这是我的大阴谋,最后的法宝。匿名信内容是:红楼梦的问题,文艺报独立王国的问题,给我留党察看的处分问题,全都不对,陈企霞是大好人,作协有人阴谋陷害他。同志们众口一词说是我写的,我就死不承认,甚至不惜牺牲。现在想来,为这一封信,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时间,而我以前却把责任推给作协,还反问:你们计算一下,浪费多少时间、人力!   我和周延姘居的过程中,还有许多事情。我利用她到处打听消息,用她的钱,也通过她用过徐光耀等的钱。徐光耀把我看成道貌岸然的老师。我要周向徐说,悄悄地送给陈企霞300—400元,不要让陈企霞知道是谁送来的。用徐光耀钱不止一次。我还曾托李兴华向徐光耀要过钱。徐送来二百元。对这些事,同志们可以用最恶劣的字眼加给我。   我叫周延打听消息,特别注意了解文艺报编辑部的情况。因人家知道我们的事,周不大敢来文艺报。我要了解这些人的情绪,对我的看法,我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准备报复。这十年过的不是人的而是禽兽般的生活。内容是讲不完的。今天是初步,以后还要谈。观点不妥,检讨不深刻是自然的事,我过去有一个习惯就是总把错误推给别人,希望大家揭露我,控诉我。我欢迎。   下面我讲到别的人,如讲错了可以纠正。   我同丁玲的关系及最近的反党活动。   通过陈明,丁玲同志和我直到开这次会议前还在订攻守同盟。肃反以后我们见面确实很少,一共三四次。但我们两人心照不宣,一句话,一个姿态都可以懂得意味着什么。我们在一起活动太久了。丁玲很狡猾阴险,我比她更厉害。我隔离出来后,她病了,我带了老婆孩子去看她,陈明拒绝。我的小孩在她家台阶上坐着,我很狼狈的回来了。当时,我有两种心情,一是不满丁玲,伤了自尊心,一是觉得丁玲还是聪明的,不见面大家方便。今年春天,丁玲又通过艾青向我说,她不能来看我,并表示歉意。   今年春天,陈明带了一个小女孩到我家里。那时我已成了“英雄”。因为在作协肃反总结会上我批评作协“无反乱肃”“违法乱纪”,把一切坏事都推在别人身上。丁玲以为又可以和我勾结了。我是死心塌地愿意同她勾结的,因为没她我不行。那次见面,陈明叫我晚上七点半去他家,我问他为什么这样晚,他说公务员夏更起每周一、三、五晚七时半出去学习。他怕夏知道汇报。说我可以在这个日期和时间去他家。我七点半去了,我和陈明把参加会的人都作了估计,谁是同情我们的。我问丁玲怎样,陈说,丁玲说我疯狗似的乱咬人,其实有人是同情我们的,不要得罪。又问我同菡子关系现在如何,要我动员菡子发言。   以后,作协重新讨论我们的问题。一次散会后,陈明偷偷约我去他家。丁玲接见了我。我们无所不谈。那次我谈到王实味问题。我举出王实味为例,说翻案很难,假如有人问王实味下落,要公布他的罪状,怎么得了。丁玲说:并不是没有人提,现在右派分子中就有人提!   那天还谈到退出作家协会的事。我说我要翻案,如果翻不成,十月开会时我要退出文艺界并写“告别文艺界”一文。丁玲讲她也要退出作协。我政治上堕落到根本不认识这是政治问题。   党组扩大会第四次会后,就在给柳溪寄小册子的那天,陈明给我打电话,他用很奇怪的声音叫我:“企霞叔叔,晚八点在东单八路车站等你,请你吃饭。”很久,我才想起来是陈明。他问我屋里有人没有,我说没有。问他是不是陈明,他说是。当天晚上我去了。陈明蹲在树底下,四面张望,象个小特务,我说:“你为什么怕成这样了?”他说:“我怕有人跟着。”他问我采取什么态度!我说“全面驳斥”,并问丁玲态度怎样,陈说丁玲是“逆来顺受”。陈明说那天晚上我去他们家的事夏更起知道了,此事只好讲,但日子向后移一天,就说路上碰到,我非去不可,去了也只谈谈作品。为什么移后一天呢,因那天丁玲到荃麟处去了,可以说路上碰到的。我说你为什么这样怕公务员?我心想,胡风不也是这样的吗。他和丁玲总觉得党派人监视他们。   那次陈明到我家来,郑重知道,陈明要我嘱咐她不要讲。   杨朔在党组会上发言说丁、陈不是反党集团,不是独立王国,我听了很高兴。我叫郑重给陈明打电话,问丁玲态度,我表示仍然“全面驳斥”。陈明说,“说过的事情还是不变”。(按:指他们订的攻守同盟)所以前两次会上我撒赖。   我从丁玲那里听到过很多消息,一定陆续讲,希望大家帮助我,相信我。希望丁玲也揭露我。   我同丁玲长期工作中,感到丁玲一贯反对周扬,我也是反对的。但我们表现不一样。丁总是说,周扬还是应该做领导工作的,我攻击周扬太厉害时,她还批评我。她说周扬的手是冰冷的。我在上海左联时,第一次见周扬时,我们握过手。昨天和周扬谈话,临走时也握了手。我昨天知道周扬的手是热的。以前是我冷,不是他冷。康濯曾经说他重新找到了党,丁玲、李又然和我都反对他这句话,认为这是丧失立场。现在我知道,康濯是对的,谁如果有我那种想法就是错的。   丁玲有篡夺思想和报复思想。她不是想当宣传部副部长,全面的宣传工作,丁也自知不行。这里的问题是争名誉、地位和声望。丁玲很爱羽毛,希望美丽的羽毛都是自己的。丁玲有报复心。丁强调自己不愿做行政工作,其实不是。她在“人民文学”作主编时,我曾献策,不要她当人民文学主编,专当中宣部文艺处长。这样,手里抓两个刊物,(按:指“人民文学”和“文艺报”)可以批评。当时人民文学的同志对丁玲有意见,她要调康濯到人民文学。我说恐怕不行,堡垒是要从内部攻破的,劝她在“人民文学”内部找几个人围在她周围。她虽没接受,但赞成我的看法。后调了肖殷去,这是另外一个问题。如多有几个象陈企霞这样的人,丁玲是很愿做行政工作的。   我到梅山时,去无锡看丁玲,我说,我处分满期了,请她帮帮忙,替我说话。她说我不去。我觉得如果我有错,她可以教育我,我受冤枉,她该为我说话,这种“我不去”的态度,用自由主义来解释是不行的。   我到杭州,丁叫我去看陈学昭,还叫买一点好糖带去。我和陈学昭在延安吵过架,不愿去,她劝我去,这是为什么。   我到梅山是丁玲的意见。丁玲说陈登科人好,菡子也在梅山,和我熟。她说她们可以帮我忙。   自延安和丁玲共事迄今十六年。可以说,她每次谈话没有不反对周扬同志的。   文艺报检查时,丁玲、冯雪峰,和我曾在丁处吃饭。丁、冯说:“阵地都放弃吧”,我说“总要保持一个阵地,文艺报不能放弃”。胡风问题被揭露,我们三个人都有这种心情,怕将自己被卷进去。   丁玲同志历史问题我不知道。她和我接触多年,只有南京一事从不和我谈。我也听说一些,但糊里糊涂。我从前以为她被捕时有社会地位,因而被国民党优待。我还想象她这样大人物,政治上也许可以马虎一些。   我相信丁玲向党确实隐瞒了很多问题,隐瞒什么我不知道,但一定有所隐瞒,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那些和她接触中不能解释之处。   (同冯雪峰的关系。)   红楼梦问题发生后,冯雪峰天天晚上和我散步。一天,他告诉我说:“要整你了”我当时没有一点感觉,觉得我没有什么责任。现在我要问,告诉我这样的事原因何在?如果我有问题,应教育我,叫我准备检讨;如不是,这样告诉我又为什么?我的问题讨论时雪峰不来了,我有点难受,有点恨他。 ## 我很尊敬雪峰,崇拜他,特别佩服他的劳动态度,但雪峰身上也有些不能理解的东西。 ## 我隔离出来后,很想念雪峰,想去又不敢去,怕牵连他。“鲁迅全集”第一集出版,我忽然收到雪峰寄来这本书,我写了封短信,内容是:“书收到,谢谢。好久没有看到你那苍劲而歪斜的字迹了,我很想来看你,惦念你和你夫人的健康,容许来看你吗?请示复。”我没接到他的回信。   有一天,他忽然来看我,问我为什么要去看他,还说什么允许不允许。去就是了。以后我就常去。我曾向文学出版社借钱,出版社不借,我找雪峰,还有这样目的,希望他替我说说,雪峰问我有什么困难,当时就借给我两百元。有两件事我不能理解:一是红楼梦问题后,冯曾对我说过,你的生活我们可以帮助。一是冯说他要写一年长征,要我放心。意思是有作品就有办法了。   党组扩大会期间,我要全部翻案,他赞成,他是党组成员,但他常不参加党组会,却说:“我就是不去,你顶住,”我想这很好。我在会上可以提出雪峰为什么不来参加会?使党组被动。他不响,表示同意。   听周延说,冯雪峰在大会上讲,红楼梦检讨他到现在还没有搞通。   雪峰的思想是很阴暗的,他曾说去年肃反时,他等着被捕,他认为他的信是经过检查的。雪峰常在“文艺报”青年人面前讲些阴暗的事情。   肃反后雪峰的人生观发生了动摇。他说人总是摆不好的。雪峰对党的态度是两面的。   二次文代会前后,所有作协主席、副主席名单都是雪峰告诉我的。我曾用此攻击过很多人。雪峰很骄傲,老是摆老资格。   雪峰对毛主席文艺座谈会讲话的看法同胡风漫骂的马克思主义A.B.C完全一致。他说日丹诺夫是有学问的大教条主义,最难反。他认为毛主席在“讲话”中提出政治标准艺术标准完全不对,他轻视解放区的作品。我有很浓厚的资产阶级思想,但我在解放区做过工作。拿赵树理作品来说,在县区干部前如说赵作品不好,他们会打你耳光的。雪峰对赵树理是全部否定的。一次我说赵写的“催粮差”可和“巴黎之夜”“二鱼夫”等媲美,他说“也不过如此。”当然对文艺作品可以有不同看法,但这主要是态度问题。   他对通俗作品是极不注意的。苏共二十次代表大会后对国际上一系列事件的看法,如波匈事件等等,我们也谈得很多,我认为应从人生观和对党的态度上考虑。   丁玲提出退出作协,使我连想到法斯特退出共产党的事。我们知识分子很危险,不要走错了路。   柳溪讲话后,我感到党的温暖,我象是从坟墓里出来了,我什么都愿意讲。   我现在态度变了,要全部彻底、干净的讲出来。我对许多事有了不同的看法。反党象是偷东西抢东西,只要偷一点点就想偷得很多。   文艺界党内外为什么有这许多问题?我认为与文艺界争名誉、声望、威信有很大关系。一个将军不过领导几千人,一个普通作家就有几万个读者,大家都争这个,这是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的斗争。陈企霞这种野心家就利用机会钻进来了,就耍手腕了。   昨天我同周扬同志握手时,也不认为他就一点缺点没有了。如果我的态度不端正,还搞反党活动,怎么办?文艺界是有教条主义、官僚主义、主观主义的,如采取反党的、隐蔽的斗争,怎么也反不了。我决不会再动摇退缩,我有了很多新的思想。希望大家帮助我。   很多作家我都熟悉。我谈了我的问题,还要谈别人的问题。所有问题都要弄清。    来源:《在中国作家协会党组扩大会议上丁玲、陈企霞、冯雪峰的检讨》,1957年9月(内部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