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费孝通关于“早春天气”的补充交代   <费孝通>   8月3日我交代“知识分子的早春天气”的写作经过时曾说,“我对于主席的报告又发生了错误的体会……觉得早春天气”还是写得不够,所以在人民日报送校样来时,我把关于百家争鸣的一段重写了。“春暖花开”的尾语也是后来加的。我通过民盟整风小组向人民日报把两次原稿借回来作检查。现在把第一次稿中被修改掉的下半篇原文抄录交待。原稿退回人民日报备查。   两次稿纸的比较可以说明。1.基本的主题是一贯的,和西南盟务视察汇报,也是一贯的。2.初稿中话有些地方更隐晦些,还是以要求鸣放的口气说话,到修正稿就认为鸣放的问题已经明确,所以着重在攻击鸣放的阻碍了。3.初稿已提到知识分子的政治顾虑,但是最后还是以需要工农的帮助来作结。把揭盖子的话收着没有说。修正稿就吐露了,还以让读者自己去回答的方式来收场。胆子已经大了一点,到“早春前后”才把两个盖子的话明说了出来。——这都说明我心中早已有了一套反党反社会主义的主见,摸着“气候”说话。所以“早春天气”不是偶然的暴露了我的反动思想,而是一贯的反动思想有意识地要毒害别人。跟着不同条件改变它伪装的方式,隐蔽的程度,是极端恶劣的罪行。   下面是初稿下半篇的原文,上半篇没有变动从略,下半篇是从发表的那个稿子“接着想谈谈百家争鸣”这句话开始重写的。原文如下:   当然,知识分子思想中的落后因素还是不少的,但是要求提高业务,要向科学进军并不能认为是这些落后因素在抬头。相反的,这些落后因素是阻碍他们提高业务。以百家争鸣来说罢,这是知识分子结合业务,学习辩证唯物主义,提高学术水平的道路。但是很多高级知识分子还是受到思想上落后因素的扯腿。不敢争,不愿鸣,不为天下先,事实是这样,积极因素正在上升,但消极因素还是不少,我说现在还象是早春天气,也是指这种“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光景。我们要谈知识分子的心情,也不能不谈谈这一方面。   坚决为社会主义奋斗的红色专家在老知识分子里固然已经出现,而且将日益增加,但以目前来说。终究还是少数。大多数是要求进步,但事实上在他们思想里还有不少很进步的东西。这个矛盾使他们心怀疙瘩。他们已经明白那些不进步的东西是见不得人的,而且一露出来,过去的确就会受到别人的冷淡、奚落和打击。这些东西又长得很牢,不是要丢就丢得掉的。怎么办呢?还是藏起来吧。不要给别人瞧见了。心口开始分家:说话要看看对象,要三思而后言。社会上进步的力量在生长,生长得比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还要快些,收藏在心里的那些不进步的东西也愈来愈见不得人,愈来愈孤立;先是公开场合不好出口。继而朋友之间少谈为是。再进一步连家人之间也难肺腑相倾了。这就成了内心的疙瘩,使人沉默,使人寂寞,使人痛苦。   要改变这种痛苦,要去掉这些疙瘩,要思想上得到解放,主要是靠自己努力,侭快把这些不进步的东西消掉,那就是不断地进行思想改造。这是主要的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也要创造一些条件,使这些心里有疙瘩的人能更顺利的进行思想改造。问题是在这些东西关在心里容易消除呢?还是亮出来容易消除呢?如果亮出来好办些,那就得注意怎样对待这些带有落后思想的人了。这几年来经验告诉我。“进步分子”和“落后分子”在社会上划清界线是件不好的事。知识分子最怕是带上个“落后分子”的帽子。这帽子一带上就好象被打入了冷宫,不但生活上受到冷眼,甚至使用、安排上都受到另眼相看。这些人也必然愈来愈怪僻,愈来愈顽固。被人也冷得愈历害。去年民盟内部批判了这种搞所谓“进步集团”,怕和落后分子联系的倾向。吸收了一些过去受过冷遇的人入盟。结果是很好的。这些人很快就成了积极分子,进步的速度远超我们这些老油条。这些实事告诉我们:知识分子是冷藏不得的。   百家争鸣的方针提出后。知识分子之间的空气起了变化,也是这个原因。唯心主义是锁不住的。在讲堂上,报纸上,杂志上可以把它赶走,可是它会钻心。表面上可以风平浪静。在人心里却可以闹得六神不安。开放出来。在太阳里它倒站不住脚。以上面提到的人口问题来说吧。这就是一个例子。门是关了几年了。我们这些朋友心里有没有这个问题呢?是有的。我们的思想中有没有马尔萨斯的影响呢?也是有的。但是过去只要一开口提到人口问题就不容分辩的是思想落后了。谁愿意带这个帽子呢?现在把门打开了。陈达先生家里这个座谈会上看得到多少马尔萨斯的鬼呢?我想不是顶多的。经过这样的座谈会。老朋友间多谈谈,正起了赶鬼的作用,这不正是很舒服的思想改造么?唯心主义亮出来,比关起来实在是好得多。   必须说,百家争鸣的风还没有吹透。我知道许多朋友们心里藏着的东西还有很多没有开放出来,还有种种顾虑。而另一方面却也有人看见了唯心主义露了面。怕石碣下面压着的妖魔,冲天而出捣乱人间,有点恐慌。我想恐慌是大可不必的。现在的问题还是怎样更好的贯彻这个方针,怎样解除阻碍百家争鸣的种种消极因素,这倒是当前知识分子思想工作中的重要课题。   百家争鸣已经开放出来的范围也还是相当狭小的。一般还只限于所谓学术问题。那些和实际政治关系比较密切的问题上,大多数知识分子还是守口如瓶。波匈事件发生时,我正在边区旅行,没有直接观察到当时高级知识分子的反映。去年年底回到城市里和朋友们谈过这些事。我的印象在高级知识分子中引起的波动是不大的。并不是思想上把问题都搞清楚了。而是很少深刻的动过脑筋,主要是不很关心。   他们怎么会对这样的世界大事都不很关心呢?了解一下一般高级知识分子的思想情况是有意义的。他们的心情很复杂,其中当然有怕说错了话的顾虑,但也不全是这样简单。如果心里真有话公开场合不谈,私底下朋友间还要谈的。现在我看私底下谈得也很少。他们不关心的原因,以我的体会来说。大概有下面几种想法:第一是国家大事自有贤能,不必操心。他们的确相信共产党领导是错不到那里去的,很放心。大家好好跟毛主席走,把自己岗位工作搞好了,就是了。其次是自己没有多大信心,不必等别人批评,自己也常常会问是不是旧思想又冒头了。第三是对世界大势自觉得孤陋寡闻,不要说别的,连很多外国名人的名字都觉得很绕口。第四是养成了没有布置就不学习的懒汉思想,这些思想要随便扣上些帽子倒不难,但是要合头寸的却不容易。比如说信任党的领导,认识到自己的弱点等等可以说是好的,但信任成了依赖,虚心成了自卑,不动脑筋,不求甚解的懒汉自然是不好的。如果总的看来,很多高级知识分子如果真是不很关心政治,成了孔子都不喜欢的乡愿,也不应该不引起我们注意的。   到四川去学会了摆龙门阵,关于知识分子的心情已经谈得不少了。究竟说了些什么呢?是不是可以总的说一下,这些知识分子的积极因素是已经激发出来了,但是显得还是相当脆弱的,自信还不足,消极因素还不少。如果是这样,他们伸着手要求在业务上,政治上多多帮助也是可以理解的了。工农和知识分子联盟已经挂上了钩,可是知识分子还落在后面,拉一把吧。   文章不能没有个题目,就说是“知识分子的早春天气”,这种心情说对了没有,我还没有把握,反正侭管还是早春天气,今岁花期的消息是定了的。    1957年2月27日    来源: 《揭露和批判章罗联盟的军师-费孝通》,中央民族学院整风办公室编印,1957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