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向达在北大文科各系联合反右派的大会上的检讨   <北京大学、向达> ## (向达: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检讨地点为哲学楼101)   我现在作第二次检讨,要求同志们对我严肃批评。非常惭愧,八年来党对我这样好,但我在重要关头却犯了错误。   在整风前后的错误,并非一下子就认识到的。六月一日回来到十一日,短短期内犯了这样多的错误。七月中贺昌群先生要跟我谈,未及谈。到青岛后写信给我,说我错误严重,走在悬崖边上,当时自己不服。七月十九晚打电话给熊德基,七月二十日把信送进城,复贺之信(未发)内说,自己近六十岁的人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实在想不通,若是这样,只好算了。翌日熊与我通电话,我口气仍如此。   七月二十日邵循正、孙楷第先生来谈,始稍平心静气来想错误,才有八月十六日的第一次检讨,才认识到错误是反党反社会主义性质的。而且不是平常思想上的错误而是政治性的。系内提了三次意见。八月廿日以后到现在一个多礼拜,自己又检查了一下,现在再来作第二次检讨。思想的根恐仍挖的不深刻的,要求同志们多提意见。   (现在逐渐认识到是在最重要关头上犯了重大错误。这些天有同志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哪些方面对不起你?全是自己立场上有了错误,对不起党、人民。自己是国家高级干部,应该检讨错误。并有勇气检讨与接受批评。)   关于反党反社会主义。为什么会犯这样错误?   解放八年来自己对党的态度。从北京解放后,自己即站在党的外面。与党对立。1949年二月,解放军进城,接管北大会上我即表示了极不正常的可以说是对立的情绪。政府把房屋都贴了封条,我提出为什么把我们当作敌人?房屋当逆产?有一次会上,有法学院同学控诉周炳琳,会后我即与周握手。因周说“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若误在我,决不逃避”。说明对党全不认识,以为接管北大和过去改朝换代一样。从那时起思想上与党即有距离,站在对面,说得坏点,是敌对的。   1949一年内好几次发生这种情绪。二月文管会在北池子座谈,我在会中情绪也不对头。首先,主持会的是钱俊端与张宗麟。二人我都认识,以为不管天翻地复,熟人总应打招呼。钱是1937在英国见过,张是南京高师同班,觉得二人打招呼,非常冷淡,对党员印象从此坏了。   1949年三月在北京饭店开会,钱俊端提出接管各校情况,我中途离场,受钱批评。后我要求谈谈。钱将出国,说可与周扬谈。这事我一直说了八年,郑昕先生当时同离会,他早忘了,我却八年不忘。   此外七另八碎的事,使个人与党总觉有些距离。   1951年起赴朝慰问,回国后去新疆,其间没有什么问题。52年后又煽起来为社联停止活动问题。自己有外人的感觉,不是同党站在一边,这种错觉越来越多。   八年来与党始终格格不入,原因即由一些小事积累起来。始终不认识中共与历史上的政党不一样,把解放当作改朝换代,思想所以改变得不大。但这一次与过去改朝换代不同。因此思想上抵触就很大。   到1956年后,这种感觉更厉害,浮上来,不仅抵触,在某些方面还非常反对,反党情绪、行为就非常露骨。   在整风时参加五次会,反对党的领导。在科学院对党委会用极凶恶词句骂。在学校中对党委也如此。如江付校长从52年说我固执一句话,我记了好几年。在科院说是大衙门,今年一月政协小组提出,六月六日在党组座谈又提出。对党委以恶劣词句批评。   六月七日高教部的图书馆工作座谈会上对领导也极不尊重,冷嘲热讽。当时以为张宗麟是同班同学,没有对他尊重的必要。   六月十一日在科学院历史一二所的会上,六月六日晚上在北大历史系会上,对党委都批评得非常厉害。以凶恶词句骂,说科院领导如张宗昌带兵。把党组比作“大头鬼”,头大脚小。不仅熊德基先生看不下去,我在重看材料时自己也看不下去。当时快一时之意,并未起稿,只有一大纲,但也非失言,腹稿早就有了。五次发言精神轮廓一样。在说时并未想到话有多大分量,起多大作用。   对积极分子,无论党内外,都骂。用隐蔽的话。如在六月八日大公报座谈会上,说昆明副市长为人擦背。我以旧知识份子看法以擦背非高等劳动,不成体统,用魏源的话说若“只尚才会变成利口,只尚德会变成乡愿”。即隐蔽地说副市长即乡愿。   对知识份子问题,所犯的错误:   在六月六日科院会上,提了宗派主义问题,以社联为例。再三说停止社联是把知识份子当作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以及六月八日大公报均提出说我们不是街头流浪者。实际上,党对知识份子政策决非如此,我则歪曲、污蔑。   对党的干部政策:六月十一日在一二所会上,尽谩骂之能事。以尹达为例,说使用他到死而后已。说对余逊不要使用到开追悼会即晚矣。把党员与党的关系进行挑拨,以一时意气,倾箱倒箧说出。   在少数民族问题上,也犯了极其严重的错误:我自己在解放后改填成份为苗族。1952年后土家族问题引起注意我知道潘光旦研究这问题,开会时碰到,说我的民族成份要他鉴定。1956年到湖南视察民族自治州。在长沙及吉首,民委会州委会均对我作了详细介绍,说了意见。1956年5月出发时接到潘光旦的论文,受了他相当大的影响。当地土家38万人,苗族34万人,潘主张单独自治,我非常同意。在湖南我未发表意见。回北京后,1957年3月18日政协会,潘写发言,由我副署。潘以隐蔽方式说明意图。在其视察报告中也再三挑拨苗土关系。联合发言发表后,土族中阴谋分子翻印到处散发。有的在1956年底到北京找我,彭泊即一右派份子,见面且通信。政协会后统战部开会。四月去云南曾函彭泊说统战部审慎,看大家意见决定。彭泊以之招摇。今年湖南省组织两次慰问团访问,决定联合自治,但以此造成许多困难。   以上,对党的认识,对党的领导,对知识分子政策、民族政策的例子,说明我的错误都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把党当作一般政党,不知党是代表人民的。站在党外即站在人民外面,“合则留,不合则去”。掼纱帽,去到哪里?正如批评萧乾文章所说的脚踏两只船,势必站到反动一边去。对大学和科学院党的领导根本未看见。若无党的领导,院系调整即办不了,今天高等教育将还会是资产阶级一套。对积极份子的污蔑,难道依靠落后份子?党对知识份子重视,我则说成对立。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为极恶毒的挑拨。少数民族问题,是牵涉72万人问题。民族间过去即有长期仇恨,我则重新挑起来,如不是党的政策正确,会死多少人!   对党的领导不重视,且反对。照我做法,会走回头路。过去的路我是走过的。国民党统治我经历过。可是解放后对新社会新事物不但没有响往,反而仇视。对国家、党是很大的污辱。   自己是搞科学工作的,在这方面也犯很大错误,即党能不能领导科学问题。我说外行不能领导内行,指谢鑫鹤副秘书长不认识我。上次熊德基先生质问我对二所的人是否都认识?我并不能。对科学院其余领导如刘导生同志,我也不佩服。总觉他是搞政治的,要领导社会科学我很有意见。几年来这种情绪相当浓厚,从郭老到学部主任、副主任、秘书长、所长我不批评,没意见的很少。如对范老,批评极其凶恶。故有人质问,郭老范老难道不是内行?我对刘、谢,说他们在科学上外行,对郭老则又说是态度上不配领导。因郭老三月国务院会议上伤了我。四月我当面质问,是敌对态度。   学部副主任潘梓年,我几次批评他是官僚主义。   对科学院的党、领导同志我从各方面批评反对。说党委会是大头鬼,头大脚轻。对党员领导几乎凡与我有关的都批评到,实际是谩骂。   六月六日、六月八日,二次座谈,均说首先要去除宗派主义,具体说了范、胡、于都有浓厚宗派主义。在大公报记录上亦提了名,我在校样上划了。   社联问题我不问为何停止活动,只说不合民主手续。   历史科学范围大,不是这几位同志能统统包下来,特别集中在范文澜同志。说解放后历史科学有了阻碍,范、胡、于要负责。说党有宗派主义,对党进攻。   一系列言行,在三四月间在系务会议及二所讲演,都说解放后历史科学只开了五朵花,就污蔑、歪曲。不满情绪由来久矣。在“史学”上曾以“方回”笔名写过“四年来历史学发展情况”,对党的领导新的发展一字不提。此文是为了反对刘大年在苏联的报告,对党领导科学的发展看不见。去年制定十二年规划我也参加,我也赞叹为自古未有,但换一情况提则说历史科学无进步,视而不见。凡是党领导的全面的看我都不承认,单独的我则承认,如敦煌研究。基本是对党的领导及党领导科学采对立态度。对社会主义建设发生根本危害。   在个别问题上,如考古的发展,几年抵得过去50年,只有在今天才能做到。又如图书馆事业,解放前全国高校600余万册,现则3700余万册,五倍半,事实俱在。   对自己错误的批判:从自己真实思想情况向同志们暴露。主要是立场问题。站在旧的资产阶级立场。认为解放是改朝换代,看党是一般政党。经常感到从旧社会是大摇大摆摆过来的,未感到社会不同。对过去错误本应赶快改,但我自觉过去没有什么。在49年说,把我们当敌人,非常不服。   为什么会这样对党有敌对情绪?一向认为做工作拿钱是自食其力,没想到是党人民给我的。认为天下是自己打下来的,并不认为错误。自食其力,无求于世,发生服不服的问题。说我错了,不服。“国民党时代可以这样做,为什么今天不能这样呢?”   我这样看法,凭什么?在过去我到北大,并不认为是靠胡适、傅斯年,而是凭自己本事。在解放后仍如此。凭什么本事?自己过去经常想,不敢说是完人,但大节无亏。未做过国民党的官,不是国民党员,未参加他们的那一派。也不承认是俞大维,朱家骅的一派。与费正清有带东西的关系,只吃过一顿饭,也不承认有特务关系。胡、傅关系虽多,也不能说是胡派、傅派。故认为大节上不出什么问题。这对自己影响很大,认为可以站得住。   另一方面。学问,也未想自己了不起,但在自己这一行可以站得住。走冷门,人弃我取。有一定成绩,可以自守,建立防守线。   这些都是虚假。“大节无亏”,解放后仍披起什么大节?解放前参加了运动,但都是自发的、被动的。在某一程度与自己利害有关系,才与之作斗争。如1947民主广场打人问题,与特务斗争,因他们先侵犯我,不是我主动,而是被动。也不是到处拿这幌子说对革命有功,但觉自己没错。   反对训导长度,要陈雪屏下台,也不是从理论上认识,而是因广场打人问题,说都是你训练出来的好学生,干这种事,故在教授会提出要陈辞职。   昆明反苏宣言,也参加斗争,揭发国民党,在联大在门上贴大字报,有了影响。1948年朱自清死,追悼会上有人告诉有一个七人的黑名单上有我及吴晗、许德珩等。会后到吴家谈及,费孝通说奇怪,何以名单有你没我,大概是昆明的事发生要算账。在昆明1945年历史系毕业欢送会上,噶邦福、雷海宗发言反苏,当时只觉两人话不对,未起来反对。反苏宣言只因牵涉个人才出来,是自发的,因为碰上了我。   自己在蜗牛壳中,自比为刺猬,不能碰,有时偶合,偶与外边大事符合,不是有真知灼见而发动行为。所谓进步,“大节无亏”,就是这么回事。   在学术方面。一曲之见,非常窄狭。中西交通史不从马列主义、生产发展研究,罗列事实,在支节琐碎事物上做了工作。少数民族历史上,解放后所作没什么,只介绍了史料,运用了资产阶级历史方法,是用十九世纪德国史学方法。过去立场也不坚定,不敢拿出来跟人斗。抗战前曾写文评张政烺之“欧化东渐史”,他提倡法西斯,我用笔名,躲躲闪闪批评。我只是烦琐派的考据学,大是大非上则躲起来了。   “完人”当然说不上,“大节无亏”及学术上都说不上,只在小是小非考据上做工夫。但进步和学者这两个包袱在解放后就带进来了,以为有物。今天检查,不说从今天大是大非看,在过去也是假的。是一种幻觉、错觉,这两种武器是假的。今天在大是大非上犯了极大错误,能说“大节无亏”?是大节已亏。把党误认作一般资产阶级政党,故我既不反对也不拥护。   背上这两个包袱,解放后大摇大摆进新社会,还有错觉认自己是不错的。党、人民给我这样待遇,自以为是应得的,是自食其力,刺猬的程度更厉害,不碰也以为别人会伤害我。如社联的事,总以为伤了我。我是史学会秘书长,事前不知道,我也不和范文澜同志好好谈谈,一到开会就说出来。   后来成了义务镖客,替人打抱不平。如替尹达、余逊、汤老,打抱不平,亦不凭事实,以为别人受了伤,有义务为之打抱不平。说话全不想后果,也不想是否真实。   在抗战时吴晗即批评过我:“你写研究文章还相当客观,为什么谈问题这样主观?”江副校长说我固执,我当时想是坚持真理。从敦煌回来42,43年曾说要刻图章“万里独行侠”。觉得自己不错,没什么问题。   这是否很奇怪?照自己的发展,不算奇怪。解放后,立场原封未动,自觉真是有一手、一套。在三反时说自己有一根尺量一切,这即主观主义、个人主义。发展到整风时五次座谈会没一次不骂,且非常刻毒。   把资产阶级思想带进来未动,几年来在思想改造上也未动,可说拒绝了思想改造。金克木先生上次曾举一例:1949年聊天时我说搞考古的一锄头挖下去没有唯心唯物的不同。不学习马列主义也有个想法,以为历史科学从事实积累。首先事实真实,就没有问题,不知有阶级性。说历史科学从前有资产阶级一套东西(考据、史料整理),今天仍可用。这即是资产阶级历史学思想的反映,只讲材料,不讲观点;自己不觉得这问题严重。近见批判冯雪峰与胡风思想相近,我发见自己只重史实的思想亦与胡风思想有相同之处,自己堵了进步之门,若能在党领导下好好学习马列主义,错误不会这样大。   解放八年.逐渐积累到这样大的错误。   上次会上张芝联先生曾问我对整风的看法,估计,因为错误集中在整风时,“零存整付”。从解放以来立场原封未动的资产阶级思想从对立、到进攻、到仇视党,不是同党站在一边了,而是站在对立地位。对整风看法是想扩大、夸大人民内部矛盾,使严重化。认为整风是资产阶级民主运动,特别是言论自由。崔月犁同志问我对“党天下”意见我说这不对,但从另一角度,从国际政治影响看,报上登出仍好,说明有言论自由,且举当时纽约时报的话为例,亦举加拿大等外宾参观北大图书馆时,问有没有马尔萨斯人口论及圣经,我说有。以此为例。没想到这种“言论自由”危害人民、党,是资产阶级的言论自由。   六月六日以后到十一日,自己大鸣大放,八号社论出来,十一号仍然照说。把主观主义认为伤害了我的事,都说出来。到六月十三日看情况不对,感到对光明日报何炳然谈话的记录不对,写信要求不登。把反批评认为是“围剿”,登出即是“示众”,不认识整风意义是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路线的斗争。只以为六月八日以后党看情况不对,要收,或停一停。说明自己完全站在对敌立场,故有“围剿”“示众”的话。不认识这样提意见对党、人民毫无好处,反正煽风。   在解放后带另一种眼镜、立场,带着包袱眩耀,幌,到整风期间发生错误是自然的事。   究竟怎么回事?是党、人民对不起你?我自己不能想,正如邵、熊对我的批评,很刺了我。八年来党、人民重视我,给我最高待遇。政治上是区、市人民代表、全国政协委员,科学上学部委员、二所副所长、教授,图书馆长,都是重要地位,光荣待遇。   六月七日,我说解放后好多图书馆长是不能开课的。我得风气之先,是“先进工作者”。以尖刻的话谩骂领导。其实北大图书馆有极其光荣历史,今天又很重要,党叫我做馆长是重视而非轻视。   1949年北大军代表张宗麟要我做好北大团结工作,我说我不能做,其实有条件做。左、中、右的教员都认识,只要肯担任,可以做,只是认为困难而不做。   崔月犁找我,正是反批评开始应说话时,亦轻轻推掉。马老找我说反右派应说话,我不敢讲自己已是右派,犯了错误。   在市人代、政协均未起应有作用。政协几年未发言,发言一次即是与潘光旦联合发言便错了。在市人代亦只发一次言。党给我待遇高,希望亦大,但在政治、学术上均未起作用。在历史二所工作很坏,掼纱帽直到今天。检查起来非常难过。好多研究实习员因几年来在所中未学到什么而痛哭。我是第一副所长,主要责任由我负。而几年来尽闹意气,再三辞职。看不到研究实习员的进步,而对他们苛求。   史学会的工作,也是党要求我做好团结工作,我反而做了挑拨工作。   八年来所为不仅未完成党所交给的任务,反起相反作用,给党带来极大危害。   八月十七日后,同志们对我批评,我也检查了根源,表示愿接受批评,决不文过饰非。是错了,抵赖抗拒下去只有自己毁灭。有决心有勇气改正自己错误。   (翦伯赞插话:解放八年来,向先生原封未动。社会一日千里往前飞跑,于是距离愈来愈大。从不习惯到反对到进攻。希望社会按他的步调改造。两个包袱(进步、学术),一个盾牌(自尊心)。过去的进步,当作资本向党进攻。在反日本帝国主义时,进步甚易。解放战争时,张君迈等投蒋介石,章伯钧等搞第三条路线。土改、抗美援朝、三反五反都有人不同意,都有进步份子落后了。现在昌最后一反,在最后一关千万不能掉队,不能把脏东西带进社会主义。对知识份子的学问,党尊重,但若把学问当资本,耍脾气,掼纱帽,不行,而一定要为人民服务。自尊心是要的,也不是抽象的,有阶级性,要有社会主义人民的自豪感。   二个包袱、一个盾牌都要取销,否则人们也要缴械。取销也不是否认过去成就。向先生说,自己只重事实一点和胡风有相同处,这是不对的。一切剥削阶级都是要回避真理,不实事求是的。向先先也承认自己做了落后份子的镖客,这些事也应该好好检查。)    来源:《中国科学院右派分子言论材料汇集(一)》内部资料,中国科学院整风领导小组办公室编印,1958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