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卿臣谈“湄潭事件”时的检查(记录稿)   <贵州、王卿臣>   时间:1967年1月24日早上6点   地点:遵义大饭店210房间   记录人:张再兴、何传训   (王卿臣:“湄潭事件”时任中共湄潭县委第一书记)   [早上6点,冬天的天气,天还未亮,我们正在洗漱,王卿臣同志就找到了我们,希望同我们进行交谈,于是,就有这篇访谈资料留了下来。]   问:你恐怕有些想法。   王:有。   问:那你按照你的想法讲吧。   王:“湄潭事件”是很严重的,第一是我要负责。……(哭)。我有罪于湄潭人民,我有罪于党。从“湄潭事件”来看,杀我王卿臣的头都是完全应该的。“湄潭事件”是怎样形成的呢?准备从58年邓小平来贵州谈起。当时邓提出几个问题:1,县不宜太多,可以并一并,区也是如此;2,县里搞出点特色,深耕。并县和邓的指示有关,我们专区取消了三个县的编制。我原是道真县委书记,道真合并到正安以后,余庆、凤岗、湄潭并为湄潭县。组织上调我任湄潭县书,当时我不愿去湄潭。李书波说:“是规定了,你去吧!”结果我去了。到县后,问题就更大了。县大,地广,那时电话线不通,三县各是各的电话线,在湄潭开电话会,就不能传到三县。结果,凤(岗)、余(庆)成了空白点。地委耿焕民、倪仲珍经常在湄潭(地委没断过人。耿、倪是地委副书记)。59年夏季,是吴肃省长在湄潭,还带了一个处长。他们住的时间很久,接近秋收才走的,吴走后,又去了王连江,是医学院的党委书记。县大,地广,就在余庆设立办事处,凤岗也一样。   “湄潭事件”的形成,当时组织上给我定罪:   1,虚报浮夸;2,反瞒产;3,解放食堂;4,大修街道;5,重用坏人。   虚报浮夸是怎样来的呢?59年连续两个月未下雨,吴肃在湄潭亲自领导抗旱。在秋收时省委召开三干会,主要是贯彻庐山会议精神,庐山会议把彭德怀、周小舟揪出来了,还有张闻天、黄克诚。这个会议9月份当然不单是解决这几个问题,而是有关巩固人民公社的指示。58年成立人民公社,59年如何分配?体制问题,经营管理,我们相信中央是有指示的。但周林却只贯彻反右倾,捉拿小彭德怀。这样,到会的同志心情很紧张。时间是9月下旬,提出在国庆节以前完成征购任务向国庆献礼。这会议的后期,就叫你们把县委排个队,回去就反。我们县就确定反王春志(这个同志我现在认为还好)。为何要反他的右倾呢?主要是认为:“凤岗是扛着红旗并县、湄潭是扛着白旗并县的,统一不起来,就成了理由了。因而王春志就在这个问题上有包袱。”现在看起来我们反他的右倾是有问题的。   在这会上,周林强调贵州是一片大好形势,并估计全省是增产的。就这样,我们回到县里。   我们回去后,任务完成80%。在三干会期间,我们县倪仲珍在那里抓,他当时在庙堂蹲点。我们当时确定开会,把秋征完成,但这个任务一直拖着未完成,后来我到永兴区去蹲点搞分配,结果搞不下去。三个小队只有一个小队分配下去。他们有一个小队完成任务后所剩无几,两个小队不分也完不成任务。我心情很紧张,向地委汇报,地委说我工作不到家。于是又重新新去整那个可以完成公、余粮的小队的分配材料。是耿焕民下去搞的。有材料上报,地委打印来说明完成任务后还有分配。这个材料是没有代表性的,我当时想不通。后来地委派廖华锋(省农科所的)到永兴去传达反瞒产的经验。廖对我说:“正安的条件比湄潭差,正安无粮是遭大嘴老鸦吃了,我就不相信这里没有粮食”。住了很久,搞去搞来,结果还是搞不出粮食来。只听到下边的说“这个队长把粮分到哪里去了,那个队长把粮分到哪里去了”等线索,但还是搞不出来。廖华锋还不相信,说:“正安那个条件都有,我不相信永兴这种坝子还没有”。   59年11月份,地委召开分配会议,第二把手柳耀华(现赤水书记)和我参加会议。这个会议重点批判了息烽的杨静山和赤水的王秋池,也点了遵义(县)的陈耀华和我的名。当时说息烽、赤水只完成征购任务的60%左右,遵义、湄潭只完成80%左右。李书波讲:“你们遵义、湄潭差20%就不得了,当别人一个县”。会上表扬了正安县,说他们完成了征购还超额。“正安的条件你们不知道吗?遵义、湄潭的条件比人家如何呢?为什么完不成任务”?大刮一顿,我的心情很难过。“你们湄潭今年增产没有”?我但是很矛盾。这个会议实际上是一个反瞒产会。会上贯彻了正安的反瞒产经验。我们回去也开了三干会,名为分配会议,实际也搞成了反瞒产会。在这期间,地委召开了电话会,说仁怀、桐梓等反出了产。他们一报就是几亿斤,不是千把几千万斤的问题,我当时拿我们的条件和他们比,他们条件不好有粮食,湄潭条件好反而没有粮食,结果就(下决心)反瞒产。   出乱子和反瞒产有直接的关系,郭文如、容镜两个人他们包凤岗那一片,在会议结束的头一天,就去绥阳场了。他带了绥阳场的干部去兑现粮食。由于在县上就过逼,要兑现粮食,大家报了一些,实际没有,郭、容带的人还未到绥阳场就跑了一半人,主要是在会上硬逼出来的数字。在绥阳场又开了会,结果还是搞不出粮食。大家上来碰头,实在无粮,我感到很恼火,地委又不承认下面没有粮食,但我们搞分配又分不下去,郭文如就打来电话了,说粮食兑现了。说在哪在哪。并且郭还说他亲眼见到了粮食,说得活灵活现的,结果使我相信了。我思想上也有变化,于是晚上召开了县直属机关大会(湄潭礼堂),传达了绥阳的反瞒产经验,大家很吃惊。我把情况向地委汇报了,准备在绥阳场召开现场会。地委耿焕民去湄潭,问我情况实在不实在,我说可能是真的。耿说:“我去看一下,行就开,不行就算了”。第二天他打电话给我说行,他就去务川了。我就打电话给地委开现场会,进行了参观。跑了几个点,有地仓装的、黄桶装的、草盖的。耿叫整个材料,叫郭文如整的,整了几次耿才满意了。   反瞒产时,在路上我们发现了浮肿病人,有人向着我们要粮票,这是没有粮食的象征,而郭、容又拿得出粮(指反得出),这件事是相当矛盾的,我过分相信郭和容,就这样胡里胡涂的过去了。   解散食堂:食堂开不起伙,没有粮,办不下去了,就解散了食堂。解散食堂,主席有指示,是李书波在宾馆传达的,是阳历60年3月份。我听了,说主席的指示,感到太好了,回去要马上贯彻。但也有许多问题无法解决。如锅瓢碗筷、园地的问题都无法解决。王春志去蹲点的,并写了材料报地委,地委未表态。妇联写了报告给省妇联,省妇联的就批评我们,批得很厉害,说省委不同意。我又想不通了。又是主席指示,而省委又不同意。   修房撤道:那时遵义大撤房子修道是实,而湄潭车站附近,曾压死两个人,准备修一修。我报到地委,李叫我们去找交通厅。后来有设计的人交了图样,第一次不行,第二次才点头。李不放心,后来到湄潭亲自看了,反而叫我们把山削了,把路移一移,这样工作量更大,我反对。湄潭修路是地委李书波批准的,但当时撤房子是错误的,造成群众更困难。   容镜问题:根据柳耀华的意见提成了副县长。   湄潭死人是水库上最严重。湄潭杨家坪水库是省办的,未并县前就动工了。原计划是22-24公尺,徐建生去视察过现场,看在洪水期前完不成任务,就叫只修18公尺。徐说:“怕洪水期来了修不好,万一出了问题,永兴地区就要被淹”。叫修到18公尺就停。就叫人去挖渠道,打歼灭战。修渠道集中这么多人,要有吃的才行。结果每人每天半斤粮,叫队里带半斤,柳耀华说:“粮食指标都过了,怎么办”?   59年12月份,在遵义文化宫由李书波主持,靳文哉在遵义饭店开茶叶会,同时布置几大:大办养猪、大办茶场。茶业工作会布置就更具体。接着我到北京参观。   我从北京回来,在桐梓看见吴实在桐梓视察(铁路民工),发现了死人,叫我快点回去,说湄潭也有问题。我回去看见了死人,我马上向地委要粮,接着,我们自己就开仓了。首先解决水库上的发粮。我叫柳耀华、周健芳检查水库粮食安排。周回答:“停止供应了,是柳耀华布置的。”我心一急,就追问:“为什么停了”?说“指标完了”。我问“为什么不反映”?周说:“不行,反映了也不行”。柳耀华说“周林在电话会上说的,谁私自开仓,以党纪国法论”。我说:“开”!柳又重说了一遍周的指示,我叫坚决开仓。共发十几万斤粮食。接着就开粮食局的干部会议,叫他们从黄家坝到永兴区,一边走一边发购粮单,这样到处都有,可以解决一些问题。周健芳开会慢慢分配,我还发了火。但当时也不行,死人不断。当时修水库、大建茶园,造成人口集中,他们家中无人照顾,人口流动大,人就死得快。当然,根本原因是搞了高(估)产量、高征购,没有粮食所致。   湄潭事件后,组织上对我的处理是应得的,就是杀头也是应该的。但李书波、周林企图压制下面,堵一堵口。周不承认“贵州事件”,李不承认“遵义事件”。但是他们的阴谋不会得逞,贵州一千几百万人民要找他清算的。你们的行动是革命的,一定会得到贫下中农的拥护。   问:搞“富裕农民”是什么一回事?   王:59年夏天,苗春亭、陈耀华在南白搞了一个材料,后来在绥阳县慕阳区开县书会,就传达这个材料。这个会上有两个材料,还有正安的龚贵衡的材料,龚不敢和“富裕农民”斗争。   问:“湄潭事件”造成了,你感到应如何解决才好?   王:“湄潭事件”是“遵义事件”的一部分,“贵州事件”周林等要负责,“遵义事件”李书波和地委负责,“湄潭事件”由我负责。当时把我逮捕,判了我一年半徒刑,我认为是宽大的。周、李不承担责任,我相信是要清算他们的帐的。当时准备杀掉我的,后来不知道怎么没有杀我。后来,以“隐瞒成分、隐瞒历史、杀了人,立不住脚才参加工作”处分我。问他们第一、二个问题,他们无法答。第三个问题答了,但是不符合事实。我的堂叔是还乡团,抢了我们的枪,打了我们的。我后来去把他杀了。我是问地监委的,他们不正面回答。后来写信问省监委杨用信,杨答,成分问题没有问题,二历史也没有问题(杨去调查,杨和我相隔几十里路,一同工作过),三说混进党我没有听说过。   我认为“湄潭事件”杀我王卿臣的头是可以的,但不能不正视现实。   问:他们向中央汇报了“遵义事件”及“贵州事件”的情况了吗?   王:不但没有,反而是一直隐瞒的。省、地、市都知道死人的,宾馆外死两人,周林经常派人下来,他们没有看见吗?他随时派人到路上来检查,发现有死人就叫人拖开。他在息烽看见有死人,就去刮杨静山说:“你们路上死了人为什么不处理”?我听说一件事,中央有人到贵州来,他派车去接。他给开车的说,你看见死人,不准停车。一次一个中央部长来,看见死人,叫停车,司机不停,部长发了火,结果后来停下来了。   60年春天,何林主持开“花园会议”,我汇报了死人情况。我估计3万人(湄潭,实际不止)。何说:“得了啊”!李洪涛也说:“这怎么得了”?我说:“恐怕还不止呢”!何林从房间这头到那头来回走。马上给李书波汇报了,他从省里赶回来,把我叫到宾馆二楼,说“死人你调查了没有?”我说:“路上都看得见,你去看嘛!”他说:“数字呢?”我说:“估计的。”李刮了我一顿,问“怎样解决”。我说“发粮”。他问“多少数字”。我说“你看嘛,我们50多万农业人口,要700-800万斤(50多万计算,每人每天半斤)”。李一算,一天25万,一月就是几百万,他就发火了。那次未给,实际上他手头也确实无粮,而且周林下过命令,不准开仓。这个情况(死人的严峻形势)他反映了。会后,他拨给我120万斤,他发报给我,我接报后就软下来了。我开了很大的口才要来这么一点,四天就完了(哭)……我躺在椅子上说,干脆把我关进班房里去好了。我就坐在椅子上坐了三个钟头。这件事是很寒心的,严重得很。我看见死那么多人,怎么办吗?谁个没有妻室儿女,越想越惨痛,心如刀绞。当时我打主意坐班房,但坐班房还是要死人嘛!稍有点人性的,看见了都要伤心。李几次去湄潭,多次叫我检查私自发粮的罪过和不准往外调粮的事。死了那么多人,怎么办吗?我又不敢向中央反映,地委又压。我有私心杂念,就不敢抵制。湄潭人民如果要千刀万剐我我都去,我愿去请罪。我希望我们这么个组织搞到底,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问:现省委说“遵义事件”中央几次处理了,不应再搞。   王:这是个大阴谋,这是执行错误路线的结果。是几十万人的生命,为什么不造?昨天我去地委,地委不主张和你们谈。   59-60年春(春节是商购)3-4月份发了一些粮,60年夏收过后,小麦不好。   问:你觉得你有罪,甚至可以杀头,那你的罪过主要在哪里?   王:1,对党、对毛主席不忠实,不把情况报告给中央和毛主席;2,重视执行省委、地委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3,不关心群众生活痛痒,没有人民,只有官。   “贵州事件”的真相,根本没有反映到中央,(他们)不承认“贵州事件”。周说:“我还不是四大名单(注:指河南、甘肃等四省)之一”,其实,他把事情隐瞒了。   结束。(结束后,王卿臣同志就回去了。我们希望王卿臣同志另外写点资料,后来,中央文革叫学生回校“复课闹革命”,也就失去了联系。)    1967年1月24日于遵义大饭店210房间   记录、整理人张再兴、何传训   来源:张再兴编《1959-1960年“贵州事件”资料集》(贵阳,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