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论和谈中一个难题—并告国民党之在高位者   <梁漱溟>   谁都知道和谈中有一个难题,那就是共产党所提八条之第一条,惩办战犯问题。邵力子先生发愁不好办,孙科院长则率直表示不能接受。有些人在彼此闲谈中,为了切望和平,亦觉得此一难题似乎莫谈为好。我却不能同意。   试问连续三年大战,烽火蔓延数百万方里,前线上将士死多少?战区无辜人民死多少?全国各地各界直接间接所受苦难有多少?国家元气断丧多少?国际地位降低多少?这一切一切,你们当初主战者以及赞助作战者,对国家对人民,都不负责任吗?过去多少人反对内战,你们不许。多少人请愿和平,你们不许。不但不许,多少人且因此遭打,因此入狱,因此死亡。今天一旦你们打不下去,又由你们的口里说要和平。到底是和对,是战对? 今日之和是,则昨日之战非。难道翻来覆去,都只由你们去讲,而全国人就不能向你们讲一讲道理吗?把国家害到如此地步,把人民害到如此地步,即不说罪行,亦是莫大过失。你们对这过失,竟不负责吗?请你们扪心自己想一想!   然而一提到和谈条件,却什么都可让步。连你们自称神圣的宪法,要废要改亦容易商量。独只有你们自身不容伤损一点——战犯问题不能接受。好像天下人都有罪,只你们无罪!好像天下人都该死,只有你们万万死不得!好汉作事,好汉当!我若是孙科院长,我将向国人请求把一切罪过一人承担起来,自杀以谢天下!这才对得起国父在天之灵!却不料他竟还在纪念周上,勉励党中同志,说什么“今后本党要实行三民主义了!”你们国民党国秉政满满二十年,不行三民主义;今天却要来行三民主义?莫说国人不敢再相信,且试问你们自己相信得及否?二十年间全国人领教够了,今后谁还愿承领大教?你们把持住这残破国家还不想放手吗?   我倒不主张由共产党把一些国民党人捉来审判治罪。事实上亦捉不到。而且这样好像一切是非皆随胜败而定,亦没有意味。不过我反对不黑不白、不痛不痒,含混了事,那种苟偷心理。我要求是一个中国人都要讲人格,负责任。你不讲人格,我请你讲人格。闯下这样大祸,究竟是谁的错?我要求讲理,讲个明白。中国古人的精神是“勇于服善,耻于用暴”。打一场糊涂架最没意思,必要明是非而正视听。我主张:   第一、凡是国民党之在高位者,应表示负责精神,自认作事失败,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一律随同蒋先生引退下野,闭门思过。   第二,国民党这样作了之后,共产党应宣布三年作战,事非得已。对于国家人民所遭损害,同深疚歉。今后只要各方讲理而不用兵,共产党愿以政治方式解决一切问题,达成改造,绝不用兵。以免重苦人民及毁国家。   第三,由全国在国共两方之外,公推信誉素著之公正人士(五人或七人),负责邀集证人采集证据,考察过去事实,确定破坏和平造成内战惨战者究是那些人。再经过公开审判和辩论(本人到不到皆可),即为定狱,永垂史乘。那些负罪于国于民之人,每人送给他两个字作证。像古书所云“名曰幽厉,百世莫改”。这就够了,用不着什么刑罚。——又何在乎肉体上的刑罚?   这即是我解决和谈中一个难题的具体方案。国人如果赞同,不妨联合呼吁。在进行上应先向中央方面征取同意。共方同意这办法,我想国民党诸君子,自李代总统孙院长以次,许多许多位,不会不同意。因他们既然说要和平,难道一讲到自身权位问题,就不要和平了吗?所以对于第一条必不会反对。第三条则办法很公平(如其嫌不周妥,可再研究设计),国民党自觉有理,对内战不能负责,尽可提出证明。谁有理、谁都可以说话,又何必反对第三条呢?   附带说底,在李宗仁先生为和平问题自南京来电给我之后,我除覆谢不能应召入京外,并专函条陈三点,现在亦无妨公开报告于社会。我第一点,是请李总统邀请李任仁先生帮助他策划和平。李任仁先生是我们广西省参会前任议长、是国民党中央执委而从未参预中央政事者,是一个爱国家更酷爱民主的人。二李素来相好,所以我有此建议。第二点,我提出说顾孟馀先生是今天国民党元老中唯一人品学问最好之人。今天为国家设想,不应当让国民党完全垮台;相反地,应当盼望它再兴。但党内党外有资望之国民党员,简直没有一个干净无疵之人,足以领导了。只有顾先生够资格。我请李公注意在党内推重顾先生,并协助顾先生。——但此事却须以顾先生自己有志愿有兴趣为前提。第三点,我就是请李公准备引退,以全大局。我今写此文,正亦是愿以陈於李公者,敬陈於一切国民党员之自爱其党者。特别是那些居高位者,希望能垂听我的话。古人说“君子爱人以德,小人爱人以故息”;区区之意在此。临末谨致声:告罪!告罪!   来源:重庆《大公报》1949年2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