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治中:怎样改造   <张治中> ## [本文为西北军政委员会副主席张治中将军于1949年12月6日对驻迪化起义部队机关干部的讲话] ## 一 决心不再回南京   今天和大家见面,话从哪里说起呢?我想,首先把我这几个月来的经过,就是今年四月一日从南京飞到北平和中共举行和谈,以至和谈破裂后留在北平的将近八个月来的经过报告大家。当然,从报纸上,从广州、台湾中央社发出的消息里,他们都报导了不少说我留在北平这样那样的话,大家大概都看到,这都是一派的胡言乱语。今天在大家同志面前,我应该做一个真实重要的报告。这当然是大家所最关怀的问题之一。   我从今年一月底回到兰州以后,就决心不再到南京去,并且决心不参加国内和平商谈的问题了。但是,南京方面两次派飞机来接我,天天来电报和长途电话,非要我到南京去不可,而且非要我参加和平商谈不可。到南京后,经过相当时间的研商,我以和平商谈代表团首席代表的名义于四月一日由南京飞到了北平。经过二十天的商谈,最后终于决裂了。其中经过,大家从报章上,传说上已经看到听到一些。我可以告诉大家,那个时候,南京方面负责人对代表团所表示的态度,对全国人民所表示的态度是什么?就是真诚的谋取和平,并且正式发表了给毛主席的信件,承认以毛主席所提八项为商谈基础;但是反覆折腾的结果,我们所争持的很多,中共方面所让步的也很多,代表团经过多次的研讨之后,决定接受中共最后所提的「国内和平协定」八条二十四款,派黄绍竑代表和屈武顾问回到南京,建议政府接受。可是他们到南京后,南京政府方面的态度和从前对我们所表示的真诚谋取和平的态度完全两样,他们拒绝接受:同时有些顽固派对代表团,特别是对我个人大肆攻击。因此我才看出来,他们过去要我们到北平来参加和谈不是真诚的,根本是一种欺骗——不但对代表团是一种欺骗,对全国人民更是欺骗,今天,人民解放军全国性的胜利事实,已经证明了我们代表团的意见是完全符合全国人民所希望和要求的;就拿这次新疆和平解放的事实来看,也可以证明我们主张和平,主张接受「国内和平协定」的意见是正确的。   和谈破裂以后,代表团当然要回到南京复命,南京方面也派飞机来接我们回去,但是,我们又接到南京的指示,要我们飞到上海——那时候他们已经决定放弃南京了。当时中共朋友对我们说:「代表团不必回去,请你们还是留在北平,现在南京政府虽然没有接受和平协定,不过随着情势的推移,等到解放军渡过长江以后,只要他们愿意签订协定的话,我们还是随时可能签订。」同时还有些朋友另有一种看法,就是代表团不管回到上海或者广州,国民党的特务和反动分子,不见得不加害于我们,危险性很大。对于这一点,在代表团,特别是我个人方面没有这个计较,但是如要真的随着情势的推移,还能重复和谈签订和平协定的话,当然是我们代表团同人所愿意的。这样,我们就在北平留下来了。 ## 二 三十年来六休息   在留平期间,我自己常常在想,在考虑一些问题。当然,和谈一停止,我就变得很悠闲了。最少三十年里我没有这样休息过。家里的人还和我说笑话:「老天爷看你这许多来太辛苦了,所以才特别给你这个休息的机会。」不久,中共统一战线部为我准备了一所在北平是相当讲究的西式平房,有花园,有草地,有新式设备。比这里「新大楼」还要好。这房子过去是一个英国人盖的,后来给一个当交通总裁的日本人住,抗战以后成为孙连仲的公馆,在那里,我住了六个多月,直到上月二十二日我方由北京飞到兰州,二十六日陪同彭副总司令飞兰州酒泉,二十七日飞到这里。   在留平几个月的生活,本来不足报告,大致地说,在最初三个月里,北平的风景名胜都一一逛过,北平的大鼓,我是常听,平剧的四大名旦——梅兰芳、程砚秋、尚小云、荀慧生我也领教过。有一段时期,差不多每天晚上去听大鼓。在这时候,驻新的同志们正在用心思,考虑问题,研究做法了吧?中共朋友们也常常到我家里谈天,像周恩来先生、林伯渠先生诸位,特别像毛主席和朱德司令在他们百忙之中,还要亲自来看望我。他们常常表示,唯恐我在北平有什么不方便,有什么招待不到之处,这种友谊,这种热情,实在令我感动! ## 三 我的苦闷   往后的两三个月,就不是那么悠闲了。中国人民政府开会以后,中央人民政府跟着成立,各方面来的朋友也多了。会议多了,应酬也多了,那几个月里大鼓就很少听到,只有偶尔在中南海怀仁堂参加两三回晚会罢了。   以上这些生活片断的报告是没有什么价值的,我现在要特别报告的,就是我的留平四、五、六三个月内,心情陷于极度的苦闷中。脑海里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没法解答,思想上找不到出路,很自然想到的问题,比方第一个问题,我是为和谈来的,而且是代表团的首席代表,和谈既然破裂,为什么不回去?留在北平干什么?算什么一回事?难道在北平天天听大鼓就可以解决问题不成吗?这些问题天天在想。在中共朋友中,像周恩来先生,我们是二十多来的朋友,无话不谈,我的苦闷他当然也早看出来。我们两个人常常抬起杠来,他批评我说:「你是封建道德,你为什么只对某些人存幻想,而不为全中国人民着想?你为什么不为革命事业着想?」像这类话他说得很多,我们抬杠也很多。我说:「革命道理我也知道,不过革命也要做人的。」后来我多次周先生提出:「我久住北平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到苏联去吧?伟大的社会主义苏联,我早就多次想去都没有去成,现在机会正好。」他说:「现在苏联和我们还没有建立邦交,你以什么立场去?人家不便接待你的,你又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此外,他还说了好些理由,说明一时还不能让我去苏联的原因。好吧,既然去不成就住下去吧!想下去吧!吃饭在想,睡觉在想,一天到晚在想,非常的苦闷!   经过整整三个月之久的苦闷,光是想,光是苦闷不是办法,一天到晚想也不是办法,于是看看书吧。毛泽东选集看了,联共历史简明教程也看了,中共干部必读的书也看了几本了,但是脑子里的具体问题并不见得解决,直到六月十五日广州中央社发出一个电讯,标题是「张治中在平被扣详情。」二十、二十二两日又发出两个电讯,说是我在北平又策动和平,受了中共的「唆使」,离开北平,行踪不明,对我开始攻击了。不久在广州的国民党党部把这个问题提出来讨论,他们分成两派:一派说张某人是叛党,应该予以开除党籍的处分。一派说张某人在北平已失掉自由,可以暂时等一等再说。(直到十月初正式宣布开除我的党籍并通辑)这些地方,给我的启发不少。我在中央社发出了三个电讯之后,不得已于六月二十六日发表了一个对时局的声明,原文大概大家在报上都看了。当然,这篇声明主要部份的意思,我不是在北平才讲的,在南京很早就讲过,在重庆抗战时里讲过,而且不仅随便和朋友讲,更是多次和国民党的领导人讲,和政府的负责人讲,是我多年来对时局的看法和主张:国民党这样的一个党,还不应该失败吗?国民党是孙中山先生创立的,是为革命的,是为实行三民主义的,远在一九二四年的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里就通过了联俄、联共和扶助工农三大政策,可是国民党执政以后怎么样?执行革命政策了吗?不,不革命!反革命!实行了三民主义了吗?政府都一个部门是在实行三民主义的政策?完全违反了三民主义!抛弃了三民主义!一个以革命做号召的党,后来变成不革命,反革命。「挂羊头卖狗肉」,不失败还有天理吗?他们说张某人叛了党,究竟谁在叛党?谁在背叛革命?谁在背叛孙中山先生的革命政策、革命主义?这些话,过去我很少机会和一般同志们说过,对高级干部同志们是说过的,今天在座同志也不少听过了。在南京重庆的党的会议上,我也曾率直而委婉地说过,并且很多次数的用书面提供给党的领导人。 ## 四 国民党怎样垮的   我在北平所看到的中共的作风和干部党员的精神,再回头看看我们国民党的作风和干部、党员的精神,不能不使我们感到惭愧!我是国民党的一个负责干部,看到人家是怎样的为国家为人民而艰苦的奋斗,而我们在过去是干的些什么?还不够我们由反省而深深地感到渐愧吗?大家知道,我一贯主张和平,对国共两党问题主张以政治方式解决,反对打内仗,但是我的主张不是站在中共立场提出来的,我是站在国民党立场提出来的。我很早就认为国民党这样腐化下去,反革命下去,这不仅是对国家对人民的利害问题,也是国民党的本身利害问题,都值得我们注意了,所以我的很早的意见,是主张恢复联共政策,由国共两党的合作来刺激国民党本身的改造,来影响国民党的进步;在两党合作之下,来把国家搞好,把革命完成,到了今天,我们彻底地失败了,但是仍然有人看做只是国民党军事的失败所造成,他们只看到问题的一面或者半面,而没有理解问题症结。其实,国民党的失败,表面上看是军事的失败,实在骨子里是政治的失败;没有政治的失败那有军事的失败!国民党自广东和中共合作誓师北伐,取得全国政权,假使贯彻革命进行三民主义的话,假使坚持第一次全代大会所通过的政策的话,中苏两国的亲善,国共两党的合作,不是很自然的吗?国家的进步不是很自然的吗?中国革命事业的完成不是很自然的吗?到了今天我们国民党的失败,绝不能怨天尤人!这是我们自取之咎,自食其果!一个以革命为号召的党,而变成不革命,假革命,反革命,当然要被人民所唾弃!当然要被历史所淘汰!这是很自然的道理。 ## 五 思想初步搞通   在北平虽然有三个月的极度苦闷,幸而我最后能以自我批评的精谉,严格地反省检讨之后,终于在思想上初步搞通,在精神上得到解放。最初,中共朋友们希望我能参加政协和中央人民政府的工作,毛主席和周恩来先生都多次对我说过,对于他们的好意,我心里当然很感谢,不过我心里一再在想,在过去的阶段,我是负责人之一,这一阶段已经过去,当然我这个人也就成为过去了;过去的责任是我们负的,我们失败了,今后的责任是他们负的,我希望他们成功,拥护他们成功;但是要我再来作事负责,我没有这个兴趣了。有一天,我在毛主席那边,有朱总司令和几位中共高级干部在座,毛主席又提到这个问题,我把上面的话回答了他,他笑着说:「过去的阶段等于过了年三十,以后还要从大年初过起!」他的话很幽献,他的态度很使我感动。以一个伟大的中国人民领袖的毛主席,把我这个渺小的张治中看得这样重,这样开导我,安慰我,鼓励我,我实在没有话说。还有其他的朋友来劝我:「张某人是不是革命的?」我当然不能说不革命   ——别的可以放弃,革命是不能放弃的。他又问:「好吧,中共是不是革命的?」我能说中共领导的政权是不革命的吗?不能。我当然在认他们是革命的。他又说:「好了,你承认是革命的,也承认中共是革命的,承认新政权是革命的,你为什么不参加?」对于这一类的话,我当然没有什么可说,最后我接受了,好,参加吧,以后被选举为政协全国委员,又被选为中央人民政府委员,最后并被推为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委员。这三个委员会都是毛主席直接领导的。我以过去国民党政府干部之一的地位,应该对国家,对人民负责引咎告休的,而中共和毛主席执行民主统一战线的政策,加以推重,还要使我参加新中国建设的事业。这是我的惭愧,也是我的荣幸!   新疆和平解放之后,我知道有若干同志将和我过去具有同样的思想,同样的苦闷,所以特别把我过去如何作自我思想斗争的经过告诉大家,作为大家的参考。大家不会说我这样想这样作是错误的吧?告诉大家,这是正确的,完全正确的!对于我这一思想斗争的结论。 ## 六 和彭德怀合作   在中国人民政协开会之前,毛主席表示将来还要我到西北去「和彭德怀合作」,作彭副总司令的「副手」。他对他的干部很亲切,一点没有虚文,而且常常流露出他的幽默感。他对高级干部常常当面喊名字。他当时很客气而幽默地说:「我们再来一次国共合作吧!」我说:「今天是你的领导,说不上什么国共合作?不过西北人民的部队袍泽常常怀念我,我也常常怀念他们,你如认为我有到西北去一趟的必要的话,我愿去作彭老总的顾问。」他说:「你去做彭德怀的副手,委屈了吧?你过去是西北四省的军政长官,现在是副手,委屈了吧?」他这么一说,弄得我很窘。我们革命者是向来不会也不应该计较地位的。他还说:「我已邀请程颂云先生来作林彪的副手,我是觉得他有点委屈。林彪这样年轻,程颂云先生资格那么老,怎能作他的副手?但是你知道,林彪现在指挥一百万大军,程颂云先生能够指挥吗?但是程先生已经满口答应了。」他这样一说,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只有诚意接受,表示「听命令,听吩咐」。我这次陪同彭副总司令到新疆来看望大家,算是了却了我在道义上的心愿,不久就回兰州去。今后我们虽然天各一方,希望大家同志们好好地努力,奔向远大的革命前程吧! ## 七 绝不是投机   最后还要说到我对驻新全体袍泽同志的希望,就是对大家提出几点意见,或者说应该注意的事项。   第一、改造思想。我在上面所说的自我思想斗争,就是一种改造思想的过程。我要说一句自负的话,在基本上我的思想和新民主义就是到社会主义的思想是没有多大距离的,无须乎说到怎样改造的话,但是到底有很多具体的问题是想不通的,所以就发生苦恼。比方说:我是一个国民党党员,虽然我是革命的国民党党员,但现在站到共产党这边来了,人家会不会说我是投机呢?这一问题在我的脑海里盘旋了很久,始终没有想出一个答案。如果单从这点去想,是没法想得通的,但是后来我往外想,从另外一点想起就想通了。我先自问:国民党是一个什么的党?是为党员而有的还是为国家民族而有的?是为了革命为了实行三民主义而有的还是为了那班封建地主阶级官僚买辩阶级(如孔宋)或者把持操从自私自利的反动关系(如CC)而有的?这个问题很要紧。再追问下去:我们做一个革命党员为的什么?那当然很清楚的,国民党原来是一个为了革命,为了实行三民主义的党,是为国家为人民而存在的,我们党员的任务是革命,是实行三民主义。但是,现在的国民党不但不革命,而且反革命了;不但不实行三民主义,而且和三民主义背道而驰了。国民党所领导的政府所有的政策措施,都是背弃了三民主义,背弃了人民,背叛了孙中山先生;国民党再不是为人民、为革命、为实行三民主义的政党,我们对它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在他们那种法西斯反动控制下,做党员的事实上就不知不觉地做了国家民族的罪人!做了历史的罪人!做了人民的罪人!这还有什么可留恋的?从反革命的环境转移到革命的环境,从反人民的集团转移到为人民的集团,这还不是心安理得吗?还有什么踌躇不安的呢?谁会怀疑我是「投机」呢?(要说是投机想做官,南京政府时代一再要我组阁,我还表示愿为和平奔走而坚辞,我曾是西北省的军政长官,而现在很高兴来做彭将军的副手,当然不会有人怀我是做官。到底为的什么?那是很明白的。)我以前就常对很多同志们说:我真不愿做一个国民党员,愧对人民!愧对国家!最近国民党民主派在北京举行会议,我就坚决主张更换党名。国民党这个名字实在臭得很,鸭屎臭!人民听见这个名字就头痛!就发生厌恶,大家想想,这个名字放在我们头上是光荣还是耻辱?真是一个耻辱!现在我们觉悟了,我们要毅然决然地由祸国回到爱国,由反革命回到革命,由反人民回到为人民,这是一个革命党员应有的坦白的态度,真诚的信仰。我们信仰的是革命、是主义,我们应该坚持革命的立场,主义的立场。大家都知道,国民党多少年已经变成反动派系CC的党,被他们少数人所把持操纵,稍为民主进步一点的人都遭受到排挤;像这样的一个党,我们对它还能有任何的留恋吗?基于以上的分析所以我就想通了,我今天站到共产党领导政权这边来,仍然为的是革命,仍然坚持一贯的革命党员的立场,绝不是「投机」! ## 八 我和蒋介石   再举一个例,拿我和蒋介石的关系来说,他是国民党的总裁,我是党的干部,而且在一般人看来,我还是他的亲信干部,重要干部;而他在反共,在主战,而我则一贯的主张联共,主张和平。四月一日以后更跑到共产党这边来,一来就不回去了,这不是变成干部背叛领袖了吗?这一问题和上面的问题同时在我的脑海盘旋了很久。我自信是一个革命党人,但又是一个具有中国伦理观念的一个人,遇到这个问题就觉得非常苦恼!可是后来我也终于豁然想通了:不错,他是一个党魁,我是一个党员干部,但是我和他的关系,只是党员和党魁的关系,干部和党的领导者的关系:这种关系应该是革命的关系,革命组织的关系;既然是革命的关系,革命组织的关系,就不是私人的关系,更绝不是封建的君臣主仆的关系。君臣主仆的关系在过去封建时代是要誓死效忠的,大家当然不会认为我们连大家在内和蒋介石的关系,是君臣主仆的关系吧?我和蒋介石的关系,既然不是封建的关系,不是君臣主仆的关系,而是革命的关系,那么,答案就出来了,问题就解决了。今天的国民党早已解体了,早已反革命了,蒋介石的领导也早已走上反革命的道路了!(这种话我不是今天才说的,去年他就任总统时,我曾经写了一封一万字的信给他,就率直地提出:我们已经走到反革命反三民主义的道路上来了,即使没有人来革我们的命,我们也要失败的,并建议赶快采取和共联苏的政策)。我们自信是一个革命党人,党魁不革命,我们如何能够为一些私人情谊的原因,而盲目地跟着走,抛弃了自己的革命立场呢?到了今天,我们如果还看不清是非,看不出民心向背,看不到世界潮流,我们还能算是一个革命党人吗?   我为什么要特别举出这两个例子?因为在座的和我具有同样情形的也许还大有人在,我愿意把自己搞通思想的经验告诉大家,虽然程度有深浅之别,但是这答案似乎是普通适用的吧?   (九 黄埔观念要不得)   还有,现在部队存在着一个旧观念,就是「黄埔军校」。今天在座就有很多是黄埔军校出身的。黄埔观念是不是一个笼统的团体观念呢?不是的。我们说发扬黄埔精神,黄埔军校是孙中山先生创办的,蒋介石是校长。那时候,这个学校从事的是革命教育,蒋介石也说是教育大家参加革命,以革命教育者自命,那料到他后来会这样的演变,演变到反革命的路上去,就是我们预料所不及的了。陈明仁将军是黄埔一期的学生,这次在程颂云先生领导下起义,到北京参加中国人民政协时发表讲话,其中有这样几句话:「蒋介石,你过去和我们讲过:大家都要来革命,假使我蒋某人不革命,任何人都可以打倒我,那你现在不能怨我了;你现在既不革命,反革命,我就要打倒你了!你只能怪自己了!」(大意如此)这段话当时引得哄堂大笑,黄埔这一观念应该建基在哪里,当然是要建基在革命上面;过去黄埔是教育革命军干部的地方,我们是革命干部,如果丧失了革命立场,还有什么黄埔观念?   我们要想改造思想,在消极方面,对上述三个例子就要特别注意。在积极方面,我们首先要认清楚今天中共的领导是最正确的。毛主席在「论人民民主专政」指出:   「资产阶级的民主主义让位给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民主主义,资产阶级共和国让位给人民共和国。这样就造成了一种可能性:经过人民共和国到达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到达阶级的消灭和世界的大同。」   这就是说,中国历史的发展,必然的是先经过新民主主义的阶段,然后进到社会主义的阶段,再进到共产主义的阶段,最后到世界大同。这种说法和我们三民主义的过程有没有距离?据我的看法,我认为三民主义是有它的时代发展性的,应该随着时代的前进而发展。这一发展路线,孙先生虽然没有具体指出来,但是他已经指出世界大同作为人类最高理想的目的。从三民主义到世界大同,当然还有若干阶段的过程,如果孙先生还健在,他当然会指给我们的。我们认为三民主义的时代发展性是有的,最后一定同样要走到世界大同。为什么今天我要这样说呢?就是想给大家一个认识:你要是承认自己是一个革命信徒,孙先生革命主义忠实的信徒,你就没有理由不能不承认不能不拥护由新民主主义社会主义到共产主义到世界大同这一真理这一正确的革命过程!   总括一句,今天要说到改造思想,在起码的标准上,消极方面应该把我们过去一切陈旧的、封建的、落伍的思想意识排除净尽,在积极方面,应该毫不犹豫地遵行由新民主主义到社会主义到共产主义到世界大同这一革命的路线,自己思想上的一切都要能够和这一路线发展相适合。 ## 十 旧的领导方式太不行   第二、改变领导方式,你是一个连长,就领导一连人,是一个团长,就领导一团人。各位都是各级干部,也都负了一部分领导的责任。过去我们的领导方式实在太不行!今年初我多次从中共新华社广播中看到关于「军队民主制」问题,说得详细切实。对于这篇东西,我内心完全同意,认为是一个很好的创作,值得我们来做的,我就把这些广播交给前政工处长上官业佑,要他赶快邀集各部队官长研究。并命令西北四省各部队实行。我们过去是一种首长制,是一种独裁的方式,不能启发群众,不能鼓舞群众,不能把群众的力量意志发挥出来,团结起来。中共现在实行的是民主制,是民主基础上的集中,集中指导下的民主,部队里一切都用民主方式来处理,所谓三查四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所有人事、经济、教育、纪律等等,都经过大家的讨论,每个人意见都有尽量发表的机会,然后才形成了部队的铁的纪律与铁的团结。人家打胜仗不是偶然的。今天全国性的胜利是有其根据的(在二万五千里的长征中,他们经过了无数的艰难险阻,人为的,天然的灾难,由出发时的三十多万人到陕北后只剩了三万五千多人,彭副总司令对我说,他带的一支军出发时是八万三千人,到陕北后只剩了七千二百人——以后陆续发展到现在的四百多万人,以至解放了全国)。这里面固然有其他的种种原因,但是单就军事来说,他们的军队中的军事民主、政治民主、经济民主的制度是有主要的最大的关系的。没去大家都很怀疑,军队里怎样能谈民主!但是解放军里确是实行民主,而且行得特别有效,这还不值得我们佩服,我们学习吗?各位军官同志们,我们即使不做一个先知先觉者,也应该做一个后知后觉者,如果我们已经知道有这样好的制度还是故步自封,墨守过去那一套,那就完了,等于自暴自弃没有办法了。大家看看,我们过去那一套,上下脱节,官兵脱节,像罗恕人这种人,在解放军里就不会有。在民主制度下,谁敢腐化?谁敢贪污?稍为坏一点,你的部属就会批评你,检举你!但是在我们军队里,上下脱节,谁也管不了谁,所谓瞒上不瞒下,甚至上下都瞒。军民也脱节,不但是军队脱节,而且军队所到之处,很多反人民贻害人民的行为,为人民所切齿痛恨!大家想,为人民所痛恨的军队,能得人民爱护帮助吗?再加上军队里的人事问题、派别问题、轻理问题、总是搞不清楚,我们都是曾经身受其苦的。今天解放军里就没有这些情形。他们有严格的批评制度,实行批评与自我批评,谁也不敢为非作恶。我们过去军队里也有小组,也有所谓批评与自我批评,但是完全是形式,甚至连形式都没有,根本就没有去做。好了,我们现在已经得到了改变领导方式的机会了! ## 十一 学习革命的新作风   第三、改变工作作风,不必多讲,过去军队里的毛病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像推诿、拖延、虚伪、贪污、散漫等等。推诿就是不负责任。拖延就是不讲效率,今天应该了的事情拖到明天,明天拖到后天;这周拖到下周,这月拖到下月。虚伪就是说假话,做假事,这是一种普遍的现象。贪污更不必说,固然部队里也有不少廉洁自持的人,但是贪污风气相当普遍,据说高级军官常常一起赌钱,打麻将,推牌九,拿袋子装了钞票去睹。这些钱从那里来的?这不是吃空额、做生意,拿公家的车子到外面走私贩货,假公济私,一切非法的行为都做出来,否则他的钱从那里来?散漫就是没有组织,没有纪律,就如上面所说,形成上下脱节、官兵脱节、军民脱节的结果,军队不复成为军队了。以上这种种的坏现象,当然都是工作作风的错误。而错误的工作作风的形成,在西北说,我当然首先就要负领导无方的责任,我们现在应该承认过去的错误,以后就不能再踏覆辙了!我们要讲责任、讲效率、讲纪律、讲公道、讲人格,一反过去的旧作风、旧行为、旧观念,诚诚恳恳地,切实纠正,努力学习,养成负责的、勤敏的、真实的、廉洁的,有组织的和有纪律的工作作风。 ## 十二 养成勤劳简朴的生活习惯   第四、改变生活习惯,现在时代转变了社会风气也要转变了,我们的生活习惯也应该随着它而转变,你们看看,中共方面的生活习惯,他们是何等的刻苦,何等的简朴,何等的严肃。他们是农村里打游击出来的。向来就养成了这种生活习惯。他们懒惰腐化是不会有的,赌博是不会有的,浪漫是不会有的。我们在南京的时候,曾听到一种离奇的传说很普遍,说共产党实行共妻。实行妇女配给制,很多人们害怕。后来一个上海六十多岁的老朋友对我说:「共产党来了,我别的都不怕,就怕他们的妇女配给,我六十多岁了,要是配给一个青年的女人,我可受不了!」(哄笑)这固然是一句笑话,但也可以看出这类反宣传的影响。大家当然都明白,中共是尊重妇女的。并着重妇女运动,譬如在北京方面,他们正准备取消「八大胡同」,对妓女进行教育转业的工作。他们对男女的关系也是够严肃的,那会像那些恶意宣传者所说的那样离奇。我在北京时,毛主席和我说:「驻在新疆的二十万军队,今年明年不要说,即便后来开始退役了也不必回到内地来,我们把他们的家眷送去;没有家眷的也从内地号召十万五万妇女去,她们也可以参加新疆的各种建设工作,同时也可以经过自由选择的方式,让他(她)们成家立业。新疆面积广大,大家都可以开垦生产,或是开发矿藏,参加工业,这几十万人的生活没有什么问题。」这次到兰州,彭副总司令也同样的和我说过。我们知道,这不是一个预言,将来一定可以有计划地去做的。现在各位是一个军人,是一个军事干部,将来也是一个矿厂的领工,集体农庄的会员,工业的管理者,…;你现在是一个连长,领导一百多人,这一百多人变成屯垦员时,你就是一部分农业生产的领导者。但是不管是现在或将来,你站在领导的地位,就应该具有领导者的条件,一定要把过去的生活习惯如赌博、浪漫、懒惰、腐化等等完全改正过来,养成刻苦的、勤劳的、简朴的、严肃的生活习惯,不但要云南国家对人民对部属负责任,而且还要对自己负责任!   以上列举的几点,本来是平淡无奇,想也是大家所已了解的,问题是没去做,或者没有切实去做。我们大家同志都是多年的师生或袍泽关系,所以我愿意满腔热忱,希望大家不要放过这个良好的机会,来改造自己,改造部队,以便将来参加伟大的新中国的建设。我们到了今天,不应该有丝毫的悲观,更不应该有任何的幻想,过去的让他过去吧,我们要重新来做人,重新来做事,重新把握我们革命的立场,恢复我们革命的精神、革命的热情和勇气。中共所领导的民主统一战线,目的就是要集中每一个人民力量;他们说,每个人都是有用的,对国家有用的人力,我们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不争取? 这样伟大的建国工程,我们中国共产党是绝不想来包办,是要大家来团结合作的。我们一定要接受共产党这一正确而伟大的方针,参加民主统一战线,不分彼此,共同一致地为中国人民解放事业而奋斗!为新中国建设而奋斗!我们以世界上最大的国家和人力来从事新中国的建国工程,还会不胜利成功么?这就是每一个人民,特别是每一个革命军人义不容辞的责任——神圣庄严的责任!   我们要从远大处着眼,从近处小处着手,首先是改造自己,改造部队,虚心地不断向解放军第一兵团学习、看齐!   来源:一九五○年三月三日《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