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严恺：我对技术与政治看法的转变

　　<严恺、讲/华田、记录>

　　这是交大水利系严恺教授在交大学习总结时做的启发报告，这报告里说明了他是怎样通过实际事实而转变过来的:这对读者们在进行思想总结时可能有些帮助——

## 记录者附志

　　解放以来，通过政治学习和在外面耳闻目睹的种种情况，使我感觉到过去在思想上存在着很多偏差，现在到了总结的时候又反省了一遍，更觉得问题太多了，真不知道从何说起。所以现在祗能抓住主要三点来谈谈。

　　首先，我要检查一下我的为人民服务的观点。我是学水利的，过去在国民党反动统治时期，总认为自已是想为人民服务的，只是因为统治阶层的贪污腐化，漠视建设，才使我没有用武之地!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对于到底怎样才是为人民服务，意识上实在还是很模糊。负责的态度也嫌不够，往往经不起事实的考验。例如，当一九四四年，我在黄河水利委员会工作的时候，有一次会里接到了一项任务，要在一年之内，赶完宁夏灌溉工程的准备工作，宁夏灌溉区范围很大而且当时宁夏是在最反动的军阀马鸿达统治下，对于外面去的工作人员排斥得很厉害。这一项艰巨的任务，会里要我去担任，我马上就接受了。分析那时候的心理，果真是为了这件工作对于国计民生有益才毅然的接受下来了吗?自然不能说没有这种心理，不过至少那时思想上没有很明确的认识到这点。只以为这是件有意义的技术工作，同时还多少存在着些个人英雄主义的思想，要在这项工作上有所表现，因此在遇到波折时，就很容易趋于消极，克服困难的决心显得不够坚强，后来所以能够始终坚持到底，并不是为人民服务的思想，而是很空洞的责任心在督促着我，说得坦自些，那时所谓责任心，多少还是掺杂着个人英雄主义的意识，怕失掉了面子。由于思想意识的不正确，就很容易流于为完成任务而工作的心理，尤其是当我知道了反动政府并没有存心举办这项工程的时候，就只求将所负的测量和计划的任务赶完就算了，而没能够结合当地的迫切需要，帮助地方上老百姓解决一些具体而且可能解决的问题，正如同过去一部份同学应付考试一样，祗要答得出问题，有些地方不懂也就不管它了，这种态度拿为人民服务的观点来批判是不够负责的。

　　最近我参加了沭河考察团，查勘导沭工程，在工地逗留了几天，深深地体验到那里工作干部的负责苦干，才可以说得上真正为人民服务，在那里局长的妻子穿着破衣服，小孩子还在家乡拾类，自已吃的是和民佚一样的杂粮，遇到了任何困难，还是坚持下去，工作中发现了错误，毫不犹豫地马上设法改正，惟恐浪费了人民一颗粮食，个人的得失在所不计，为的是什么?就是要解除鲁南苏北一带的水灾，使老百姓能过着较好的生活，国家的经济可以快些好转。我以前所认为的负责态度与吃苦耐劳的精神，和他们比较起 来，实在是微不足道的。

　　现在可以分析一下:过去为什麽不容易建立起正确的为人民服务的观点呢?我想主要的还是思想问题，在反动政府时期统治阶层是不要你为人民服务的，他们所要求你的最好是能替他们压榨人民大众来养肥他们自己。我们技术入员大部份在生观上是不肯这样做的，但是无形中有时还是破他们利用了，其次是替他们来做点缀品，数些表面工作，表示他们是在从事建设，在这种环境下技术人员是感觉到相当苦闷的，一方面不愿意与他们同流合污，一方面又没有反抗的决心，就只有抱着妥协的态度，抱着纯技术的观点了，同时我过去还觉得技术是我自己的本领，我拿技术去换得我的报酬是应当的，不仅觉得应当，而且还认为所换得的报酬太少了些，从没有想到我的技术是经过剥削得来的，应得是属于人民大众的，应当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因此去服务时总要计较个人的得失。实际上我们既然是人民大众所培植起来的，因此才能受到高深的教育，学到了些技术，难道就不应当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使大家的生活水准提高到和我们一样吗?在苏北每个灾民每天只能得到四两到半斤粮食来维持生命，在甘肃有些地方，十九二十岁的大姑娘还没有一条裤子穿，我们有甚麽理由来推卸我们的责任?这话说起来像是唱高调，但也确是真理，当然我们不能希望摇身一变，马上将思想搞通，至少我自己离开这标准还很远，不过经过不断的反省，可以使我们在思想上不断的提高，却是毫无疑义的。

　　其次我要检查一下我的群众观点，朱总司令在去年北京召开的水利会议上曾说:‘要依靠技术建设国家，要依靠群众完成工程’，在过去我只了解上半段，对于下半段总难完全接受，觉得群众只要完全接受我们技术的指示去做就没有问题了，何必强调依靠群众?后来参加了几次水利会议，听到了各地负责干部测验工程实际情形的报告，又到沭河工地去跑了一赵，才体验到依靠群众的真正意义，它是成功的必要条件，拿沭河工程来讲，它是解决鲁南苏北二地水灾极关重要的工程，这项工程最艰难的部份是开关一条引河，将沫河四五○○秒立方公尺的最大洪水流量，分引三五○○秒立方公尺到另一条河——大沙河里去，这条引河长约十公里，其中约有四公里穿过岭腰，全部土方共约六百万公方，最深的地方要控下去十五公尺，挖到后来遇到了石层，估计石方约达三百万公方，那时候大家都认为在目前机械设备缺乏的条件下，工程很难进行，但这次我们去看的时候，工程却进行得很顺利，原因在那里呢?就是依靠了群众，引河上一共动员了民工六万人，集中在六公里河段上工作，平均每公尺有十个人，远看过去真是人山人海，好像蚂蚁一般，同去的人都认为没有见到过这样伟大的场面，民工组织得很好，他们去引河里工作，秩序井然，用人工打眼爆炸，效率也还不差，这次给了我一个深刻的印象，认识了群众力量的伟大，要不依靠他们齐心协力，进行这朴艰巨的工程是不可能的，同时又使我体验到要依靠群众，必须要教育群众、组织群众和发动群众的创造性。

　　怎样教育群众呢?就是要在思想上加以动员，使他们了解工程的意义，提高他们的觉悟，使他们能够自发自动的工作，这样才罢发挥他们最大的力量，否则有时不仅不能发挥力量，甚至还要遭受到很大的困难，例如方才讲的3500秒立方公尺的流量引到大沙河，当然在大沙河两岸要建筑堤防，领导上也发动了沿河群众来筑堤，但是因为太急了些，事先没有向群众解释利害，结果群众非但不来做工，而且还引起了他们强烈的反对，要打行政和技术干部，连两万根木椿也被拔掉了，理由很简单，群众是被水灾吓怕了的，在没有向他们解释清楚、说服教育以前，将这样大的流量引到他们地区里，怎能不引起纠纷，后来领导上知道犯了错误，马上进行思想动员，说服了他们，工程才又得以顺利推进，这是一个宝贵的经验教训。

　　怎样组织群众呢?就是要将分散的群众有计划有步骤的组织起来，采用民主管理的方法，而不能用强泊管理的方式，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我们可以想像到如导沭工程这样的伟大，集中了六万民工工作，如果我们不将他们有计划的组织起来，要他们自己管理自己，而用强迫的方式自上而下的管理下去，根本是无法推进工作的。

　　怎样发扬群众的创造性呢?就是要使技术与群众结合，用技术来指导群众，并且鼓励他们的创造。过去我很怀疑群众有创造能力，现在觉得这种看法是不正确的。一般说来，任保人都有创造能力，群众的知识水平低，他们的创造力有时可能是粗糙的，但是我们应当用技术来加以提高和改进。我可以举出不少阅于群众有创造能力的实例，例如导洒工程的开石方，群众根据钻眼爆炸的经验，想出种种方法提高工作效率，他们知道在炸方的时候如何将石头孤立起来爆炸，这件事说出来很简单，但由群众想出来而且的确的增加了工作效率确是事实。另外一个例子是关于黄河方面的:我们都知道黄河的为害主要原因是泥沙太多，而泥沙的主要来源是出陕黄土高原因为雨水冲洗的结果，地面的土壤被带到河里，所以治黄主要方法之一就是防止这区域里的土壤冲刷，推行水土保持工作。研究治黄的人，提出了不少水土保持的方法，有的主张开潢洫，使泥沙聚集在潢洫里；也有主张在黄河沟壑里造土坝蓄水搁淤，实际上，这些方法农民都知道，尤其是最后一种方法，我们认为是比较偏于工程技术方面的，而且也是比较有效的。在山西湫河一带，民众早已在做了，而且做得恨有成效。湫河民众并没有看过水土保持的书，更没有很高深的技术修养，也没有知道黄河水利委员会研究过这个问题，而能有这样的创造，这不是群众有创造能力的一个很好的明证吗?当然他们在技术上还存在着缺点，但这是需要我们用现代科学技术去提高的啊!这不但证明了群众有创造能力，而且还告诉我们应当向群众学习。

　　这是我对于群众观点方面的转变。 我觉得自已在政治学习上还是一个小学生，这些转变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以后我还要好好地学习。

　　来源:《文汇报》1950年7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