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容素：从母亲的死检查我的思想

　　<慕容素>

　　上月因为母亲病得利害，家里除了十二岁的小弟妹之外没有人照应，组织上允许我请假回家一次；我家在浙江的一个乡下，父亲解放前是教员，现在六十多岁了，已经不能继续工作，就在家里。

　　家里有二十多亩田，自从去年缴了农业税和退了租之后，生活就远不如从前；我赶到家的时候，家里还有一百多斤谷子和几十斤麦，吃到秋收已成问题，医药费就更加不必讲起。母亲躺在床上，病势已很沉重，解放后因为工作我一直没有回家过，这次到家，就像天上掉下一颗星星，凡是母亲神志清的时候总絮絮的告诉我一些家乡解放后的情形；母亲伸出一双粗糙的手，告诉我这一年在怎样艰苦的环境下生活，叫我到菜园里去看看她亲手种的菜蔬，是为了准备渡荒用的。园子里的菜的确从来没有这么茂盛过，一片碧绿差不多没有空了的地方。看到一园子的菜，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我缅念着童年的生活，联想到母亲因劳作过度、营养不良而旧病复发的现实，摸着母亲粗糙的手不禁掉下眼泪；但母亲却说:“你们都不在家，这样做做，倒也觉得很有兴。”母亲是农夫的女儿，这话也不知是她真的这样说还是安慰我。

　　八天后，母亲终于在医药两缺无可挽回之中去世了，我也抱着无限的悲痛回到工作岗位上来!回来后的第一件事是给我在二野从军的弟弟写信；我记得我是这样写的:“……母亲去世了，她是因为生活问题、操劳过度、营养不良、旧病复发而死的……”同时我又告诉他家里因为交农业税和退租已经不成样子，某某对我家态度很不好，地主的儿子某某在村政府做事欺侮我家，言下很有不平之感!

　　上星期弟弟的回信来了，首先他说母亲一生是爱劳动的，自从我们懂事之后，就没有看见她放弃过劳动，现在她在尽力的劳动中死去，这是她的光荣；其次他说乡下医药缺、生活苦是暂时的现象，革命的方向正朝改善人民大众的生活走去。他又说明革命对一部份人是痛苦的，部份农村干部的不健全是不可避免的，应该帮助他们改正，不应该悲观失望；最后他说我们是革命姊弟，希望能在长姊若母的帮助下一同进步。

　　读完了信，我惭愧无地，我发现我是完全落在弟弟的后面了，我检查我所以不进步的原因是；因为平时的学习只在文件上打圈子，不能接触思想、批判思想，于是我决心加紧改造，以下是我学习社会发展史后的反省笔记，从此我打开了回家后带回来的疙瘩:

　　一、既然我认识了劳动的伟大，我为什么对母亲的劳动却认为是不应该的，差不多是一种刑罚呢?难道千万个母亲都在劳动，而我的母亲却要别人侍候吗?应该受别人供养吗?这不是剥削是什么? 我显然还在依恋过去那种不劳而获的生活，没有放弃原来的立场。

　　二、我只知道母亲的生活是降低了，却没有看到灾胞在吃草根树皮，饥饿疾病接踵而来，比母亲不知道苦千万倍，同时想到自己过去的生活还是不够俭朴；我没有把自己与群众联系起来，依旧在个人的小圈子里打滚，没有把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相结合，我的方向应该是为广大人民谋幸福，而不是求个人或一家的舒适。

　　三、革命是艰巨的，不应该看到一点小事就悲观失望，同时我是一个革命的工作人员，就应该爱护革命事业同自己的生命一样，不应该漠不关心甚至抱怨起来。尤其是和个人利益相矛盾的时候更应克服个人主义的思想、站稳立场。

　　现在，在记起母亲的时候，我虽然仍会觉得难过，但那不过是一种母女的感情，除此之外我是轻松愉快的。

　　整风运动全面展开了，我正预备在这次整风学习中好好的从实际检查自己的思想和工作，使自己提高一步，同时寄语远在西南的弟弟，我一定不辜负他的期望。

　　来源:《文汇报》1950年8月31日。